徐素湘和蘇婉慈都笑了起來。
那邊薛氏也下了車,在仆婦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徐素湘見狀,忙迎了上去。
“母親安好!”她朝着薛氏深深一禮。
薛氏愣了片刻,親自将她扶起,兩人互相凝望片刻,相顧無言。
薛氏頭上的白發比五年前更多了,然而精神卻很好,不再似離京之前那般暮氣沉沉。
“母親身體可還健朗?”徐素湘眼睛一紅,帶着鼻音問道。
薛氏摸了摸她的額發,笑着道:“我很好,你别憂心。”
“你呢,在侯府可還順心?”
她這一問,直把徐素湘給問住了。裴放被雷劈中的事想必還沒傳到揚州,徐素湘上回的信也沒能寄出去,她又不想在這城外一見面就提這些,因此隻好說道:“待回去我再慢慢與母親細說。”
薛氏素來心内玲珑,聽她這麼說便知道是侯府有事了,她點頭掩下思緒,把身後才兩歲的孫女從奶娘身邊抱過來,哄她道:“思思,來,叫姑姑。”
孩子圓頭圓腦十分玉雪可愛,嘟着臉頰喊:“卟卟!”
徐素湘憐愛得不得了,把手上兩隻玉镯都騰了下來戴到她手上,又笑着問薛氏:“她叫什麼名字?”
薛氏垂下眼眸,道:“還沒起大名,乳名叫思英。”
徐素湘臉上的笑頓時褪去,一顆淚猝不及防地從眼中滑落,她擡起袖子掩住自己的失态,片刻之後才擠出一絲笑來:“路上風沙太大,咱們先進城吧?”
薛氏點了點頭。
徐素湘便問大哥徐硯臨:“侯府已經備下接風宴,哥哥不若帶着母親和嫂子先到府上修整?”
徐硯臨想了想,點頭道:“那便叨擾了。”
一行人又重新上了馬車,浩浩蕩蕩往城内而去。
侯府裡的下人早已準備多時,馬車一到,小厮和丫鬟們便上前見禮,順便幫着卸下行禮,待主子們梳洗一番熱茶點心也上來了。一家人坐下重新見了禮,徐素湘把準備好的禮物挨個送了出去,互相坐了片刻,這才吩咐開席。
一時間,侯府裡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席間,徐素湘抱着思思,問徐硯臨道:“不知哥哥在京城的宅子可布置妥當了?妹妹自作主張,在侯府收拾了一個院子出來,若是哥哥和嫂子不嫌棄,就先在這裡住上幾天吧?到那時新宅子也都妥當了,正好可以搬進去,也免得一時半會家夥什兒不齊,母親和嫂子倒不習慣。”
徐硯臨的确在京城提前賃了個三進的宅院,也吩咐人早半個月趕回來布置,但到底還未親自看過,加上時間倉促未必事事合意,若能在侯府緩上幾日,自己親自盯着布置妥當了再搬進去,自然是再合适不過了。
因此他也就沒有推辭:“也好,隻是要麻煩侯爺和妹妹了。”說着,他問出了方才一直想問的問題,“對了,怎麼不見侯爺?”
方才見禮人沒出現也就罷了,如今妹妹設宴,他也不露面,難道是夫妻兩感情不好?
徐素湘把思思交給她奶娘,坐下說道:“母親和哥哥想必還未聽聞,半個月前……”
她将祈春那日發生的事和裴放如今的狀況都細說了,言辭間神色頗為平靜,除了偶爾露出的一絲無奈,倒不見哀傷和頹廢。
薛氏和徐硯臨三人皆十分震驚,一個月前他們剛好從揚州啟程上路,一路上除了趕路就是休息,這些事根本無從聽聞,眼下得知,倒像聽傳奇說書一般。
幾人感慨一陣,薛氏便道:“我們理應去看看侯爺才是。”
徐素湘便讓人去洗墨庵傳話,等那邊收拾好,她這才帶着母親和哥哥前往洗墨庵探望裴放,蘇婉慈則帶着女兒由彩菊引去了華輝堂暫歇。
徐素湘這邊的動靜傳到了西院吳姨娘這邊,她攥着佛珠命周平家的出去打探,不一會兒,周平家的回來了,吳姨娘便問她:“她娘家帶了幾個孩子回來?”
周平家的如實答道:“一個,是個女孩兒,但聽說那位舅奶奶肚子裡還懷着一個。”
吳姨娘放下佛珠,在屋中踱了幾步,周平家的不解:“姨娘怎麼關心起這個來了?”
吳姨娘心不在焉道:“不過多嘴問一句罷了。”
周平家的想了想,趁機勸她:“我聽說親家太太他們要在府上住一段時日,姨娘這幾天就别去普渡寺進香了吧,讓人知道姨娘總是出門怕要傳出閑話來了。”
“我去進香禮佛,她們能傳什麼閑話?”吳姨娘皺着眉,不滿道,“也不怕佛祖盛怒。”
“再說了,她娘家人自有她安排着,難道還用叫我出去見人不成?”
周平家的見說她不動,不由歎了口氣,直言道:“這話都是我勸姨娘的,與他人不相幹。我看姨娘往普渡寺進香次次都攜金帶銀,自己的體己銀子都填進去不說,上回四姑奶奶送的銀錢也被姨娘捐進去了,正經佛祖哪用得着這樣供奉?我勸姨娘,當心别被人騙了才是。”
剛才的話吳姨娘本就不滿,現下一聽頓時惱了七分,不由落下臉道:“你素來嫌我笨,若是不想在我屋中伺候,盡管回了夫人把你調到她院子裡去!”
“你我多年情分,姨娘又何必說這種話……”周平家的無奈歎氣。
吳姨娘根本不聽:“要想留在我院子裡,就休要再說對佛祖不敬的話,不然,不用你去回,我先把你攆出去。”
她的話絲毫不留情面,周平家的便噤了聲,自己轉身出去了。
此時,洗墨庵裡衆人剛剛散去,徐硯臨去了華輝堂安頓妻女,薛氏則留在聽瀾苑和徐素湘說話。
天色昏暗,屋内燃着燭火,薛氏于暖融的火光中細細端詳着徐素湘,半晌,沒忍住歎了一口氣:“這段時間,你定是不安極了……”
兩人模糊的倒影映在窗上,徐素湘微微一愣,下意識就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