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了早飯,徐硯臨自去大理寺報道,蘇婉慈帶着女兒與薛氏一起去了桐廬大街的宅子裡布置,徐素湘後腳跟着出門。
花小蕊早等在四方茶館門口,她沒進去喝茶聽說書,隻在角落裡不安地徘徊。
一見到徐素湘的馬車,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素湘姐姐!”
徐素湘拉開側邊的簾子,露出一張清麗的臉喚她:“上來說話。”
紅菱和翠竹便出去請了花小蕊上來,随後坐在車廂外頭,與兩人隔了一道車簾。
徐素湘拉着花小蕊的手:“等很久了吧?”
花小蕊搖了搖頭:“我趁我娘去找十二姨說話偷溜出來的,也是剛到不久。”
“早飯吃了嗎?”
“吃過了。”花小蕊好奇道,“素湘姐姐,你今天要帶我去見什麼人?”
徐素湘看着她發髻上簪着前日自己送她的那支黃玉簪子,笑道:“去見我母親。”
“你母親不是……”話說一半,花小蕊忽然反應過來,“你是說薛、薛先生?!”
見徐素湘點頭,花小蕊頓時激動起來:“原來先生也在京城?倒是我失了禮數,竟一直不曾上門去拜見。”
徐素湘道:“母親和哥哥是昨日才到的京城,并不怪你。”
難怪素湘姐姐說昨日不方便見她,原來是先生入京了。
“不行、不行!”花小蕊搖着頭,一臉的緊張,“我今日什麼都沒帶,哪有空着手去見恩師的?”
徐素湘一愣,笑了起來:“你大了倒是越來越多禮了。”
見她調侃自己,花小蕊認真道:“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先生教過的。”
徐素湘也認真道:“那,我們現在去挑一件禮物再登門?”
花小蕊又尴尬起來,手指絞着衣服,臉都漲紅了。
徐素湘頓時明白過來,她這是囊中羞澀了,于是便說道:“這事怪我,沒提前知會你一聲,不然你昨日肯定都在家備好禮物了。”
“這樣吧,我們先去挑一件母親喜歡的字畫作為禮物,我來付錢,你也不必還了,到時直接扣你将來當夫子的薪酬,如何?”
“可是……”花小蕊還有些猶豫,畢竟,她能不能當上夫子還是兩說呢,再有,她說了不要束脩的,哪來的薪酬?
“别可是了!就這麼說定了。”徐素湘朝外面的車夫道,“去城南書肆。”
茶館離城南書肆隔了三條街的距離,道上人多馬車跑不起來,直走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到。
徐素湘和花小蕊下了車,讓紅菱和翠竹在外面等着,兩人直接進去挑選字畫。
書肆裡多是買書看書的文人,偶爾也有小娘子進來,徐素湘和花小蕊兩人在裡面倒也不算打眼。裡面字畫是和書籍分開擺放的,徐素湘沒在書架邊上多做停留,直奔了字畫區域。
期間,兩人和侍墨擦肩而過,徐素湘心思都在禮物上,并沒有留意到她。
花小蕊雖然于字畫上造詣不高,但經過薛氏的熏陶,鑒賞能力卻是一脈相承的,她一眼就看中了牆上挂着的一幅晚秋山居圖。
畫上深淺交疊的顔色繪出了秋日層林盡染的美,而深山中孤立的一座茅屋卻是平添了一抹孤絕的蕭瑟,花小蕊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正投入,書肆裡卻忽然起了争執,一道尖銳的女聲打破了書肆裡的安靜。
“好哇!看你長得人模狗樣,竟是雞鳴狗盜之輩!還不将錢袋還我——”
徐素湘和花小蕊都被這聲音刺了一下,兩人皺着眉扭頭看去,隻見侍墨正疾言厲色地聲讨一名藍袍青年,不顧店内諸人的目光,伸手從他掌心裡奪下了一個荷包。
徐素湘覺得她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侍墨的聲音剛好能令書肆的人都聽見,許多人看那男子的眼神便不善起來,尤其讀書人最厭惡此等打着讀書人的名号卻行事下作之輩,一時間看那男子的眼神多帶鄙夷。
餘懷璧不太清楚侍墨說了什麼,但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衆人目光中的含義,他沒有張口,隻是擡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然而侍墨并不看他,仍在喋喋叫罵:“虧你還是讀書人呢,身上穿着綢緞,沒想到内裡卻如此龌龊,光天化日竟敢偷盜!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丢讀書人的臉!”
她神情厭惡,餘懷璧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惡意,一時愣住了。
他的小厮剛被他打發去買寶香齋的糕點了,母親愛吃那家的桂花糖糕,他懶得在回去時繞路,便讓小厮過去,他在書肆等着。眼下這種境況,他沒法為自己辯解,也沒人能看懂他的手語,他隻能靜默地站在一旁。
無聲的世界裡,惡意被無限放大。
他已經習慣了。
然而此時,他的身後有人為他開了口。
“他說他聽不見你在說什麼。”花小蕊幾步上前,将餘懷璧擋在了身後,對侍墨道,“他既聾又啞,欺負他,你很得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