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書肆裡看熱鬧的人頓時都愣住了,侍墨也有些意外。
她方才先發制人故意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就是怕被人看出來他是個聾啞之人,那時無論他對錯與否,都難免博人同情。
花小蕊的出現,屬實在她意料之外,她愣了一下,花小蕊卻已經轉身在用手語和餘懷璧交流了。
她在問他,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她懂手語,是因為她二姐小時候被庸醫開錯了藥治壞了嗓子,從此再也說不了話,她和三個姐姐打小都是看手語和二姐交流的。
因為她二姐的特殊,加上她們家也沒個兄弟撐腰,二姐姐小時候在縣裡沒少受人白眼和欺負,每當這種時候,大姐就會帶着三姐四姐和對方打起來,邊打邊扯着嗓子叫罵,什麼教養禮儀在那一刻全都顧不得了,她最小,隻能在邊上哭,哭得越撕心裂肺周圍大人們就出現得越快。
她讨厭那些欺負二姐的人,簡直厭惡極了。
方才眼前的男人明明示意過對方自己聽不見,可那丫頭絲毫不饒人,未聽人解釋就不分青紅皂白地開罵,他束手無策站在那裡的樣子,像極了她可憐的二姐。
花小蕊想都沒想就沖了出來,徐素湘也沒想攔她,因為她剛才分明看見那丫頭自己把荷包弄掉了,那男子看見撿了還給她,倒被她倒打一耙,就是花小蕊不出頭,她也是要揭穿那丫頭的。
餘懷璧看着花小蕊朝他比劃出來的手勢,愣了好半天沒動彈。
花小蕊不禁疑惑,難道京城的手語和房陵的不一樣?
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餘懷璧忽然擡起了雙手。
他用手語比劃着:錢袋是那位姑娘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我見了便撿起來要還她,但她好像誤會了。
花小蕊點了點頭,轉身義憤填膺對着侍墨道:“分明是你不小心丢了錢袋,這位……”她又扭過頭去給餘懷璧比劃,得了答案後,繼續說道,“這位餘大哥恰好撿了你的東西,他要還給你,你做什麼空口白牙污蔑他偷竊?”
侍墨背後冒着冷汗,心裡卻清楚自己勢必不能在此時反口,否則……
她腦子裡一時閃過急智,反問花小蕊:“怎麼滿屋子裡就你一個能跟他比劃,莫非你倆是一夥的,在這裡互相打掩護專門偷人東西?!”
“你!”花小蕊自打來了京城,還沒見過這麼無賴的人,簡直比她們鄉下人還不要臉。
“怎麼,說不上來了?”侍墨乘勝追擊,指着兩人道,“看你這打扮就知道是窮苦人家出來的,他雖穿着綢衣,卻未必來路清白,說不定就是為了與你狼狽為奸好掩人耳目!今日撞上姑奶奶我,算你們打錯了主意!”
“你個——”花小蕊聽她越說越不像樣,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兩手一叉腰就要開罵。
“小蕊!”徐素湘及時打斷了她,“這裡諸位都是斯文人,不必和她打嘴仗。”
她從後面緩步上前,先打量了一眼餘懷璧,而後轉頭對侍墨道:“你可看清楚了,這位餘家大爺頭上那頂冠可是上好的獨山玉,不說他腰間那枚麒麟玉佩,就是他頭上金鑲玉的簪子普通人也見不着幾回,試問你那錢袋裡頭有幾塊金磚,值得他去偷你?”
說着,徐素湘一指她手上的荷包:“打開看看?”
她說的随意,語氣卻不容置喙,但這哪還用打開來看呢,便是她荷包裡頭真裝了金銀,也不夠買人家半身行頭的。
侍墨站着不動,事已至此,周圍看熱鬧的人都明白了怎麼回事,一時間風向調轉,大家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她想要強撐着狡辯,說徐素湘也是同夥,可這人身上是和餘懷璧一般的雍容華貴,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那頭上珠钗皆非凡品,一看就是高門大戶裡有頭有臉的主兒。
這倒不是徐素湘喜歡豪奢顯擺,而是裴放說了,出門在外她代表的是侯府和他的臉面,身上每一件配飾都得襯得起她的身份才行。
見她不動,徐素湘冷笑一聲:“不敢了?方才我在那邊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你自己故意把荷包遺落在他面前,你這般栽贓污蔑,是早算計好了要毀人名聲罷?!”
她話音未落,書肆門口有個白衣女子不聲不響地出去了,此刻大家都忙着看熱鬧,根本沒人注意到她,但偏偏徐素湘注意到了,她現在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見門口,周圍人都不動,那女子獨自出去落在徐素湘眼裡可就太打眼了。
僅瞥了一眼對方的側顔,徐素湘就認出了她。
——是那回在寶香齋吃冰酪的姑娘,也是裴放招惹過的桃花。
難怪她覺得侍墨眼熟,原來是那日自己曾在餘光中瞥見她跟在那姑娘身後,這主仆兩人都在,不禁讓她想到當時這丫頭義憤填膺說起她們家太太要把姑娘嫁給餘家大爺的話。
這便解釋得通了。
定是那姑娘不樂意嫁,才想了這損招壞餘家大爺的名聲。
隻是這方法也太笨了些,還未必起作用。
侍墨被逼得沒有退路,手心都沁出了一層汗,她沒忍住,回過頭去搜尋自家姑娘的身影,但店裡哪還有姑娘的影子?
她不禁方寸大亂,倒退着嘴硬了一句:“我、我沒有!”一個轉身,人就逃也似的奔出了書肆。
衆人看見她拿帕子捂臉而去,那背影,狼狽極了。
一場鬧劇落幕,書肆掌櫃這時才走出來,對着餘懷璧和徐素湘一通告罪,徐素湘嫌他剛才龜縮不出,因此反應就淡淡的,而餘懷璧看不懂他具體說了什麼,也隻淺淺點了個頭,掌櫃抛了個媚眼給瞎子,正發愁,餘家的小厮剛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