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休言把玩着手裡的黃檀木頭,抛起接住,又抛起又接住,左右等了半炷香時間,不見湛巽之回來,便兀自出門去了。
楚休言走出垂花門,穿過兩重院子,來到一座圍院,圍院中有幢九層高的案牍庫,環境清幽,樓前池水澄清。
池中錦鯉圓潤如球,楚休言一靠近池畔,它們便成群結隊圍攏而來,張着嘴巴浮出水面,吃了口空,潛回水下,不多久又張嘴浮出水面,仍舊吃了口空,潛回水下,浮浮潛潛,樂此不疲。
楚休言覺得有趣,又見池畔一塊立石上放着盆魚飼料,于是走将過去,抓起一撮飼料,抛灑出去。鯉群前赴後繼,在水面揚起一層層波浪,池面旋即就像煮沸的水面一般翻湧。
“早上已經喂過了。”身後傳來一把有些耳熟的聲音,“它們吃得太多,長得太胖了,别喂了。”
楚休言身子倏地一僵,想到的是高背椅、倒刺、老虎凳,和紫羅蘭色的雙眸,呆呆愣住了。說話之人正是慎徽。
“你是沒聽懂嗎?”慎徽站定下來,“我叫你别喂魚了。”
楚休言擔心慎徽走過來,慌聲應道:“懂,懂了,不喂了。”
“這群魚很貪吃的,”慎徽往案牍庫走去,“怎麼吃都吃不飽——”她突然止步,轉過身來,“你是何人?我怎麼覺得你有點——”
不知為何,在此情此景,楚休言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逃跑。然而,她跑出去沒兩步,就有一隻手搭上她的肩頭。她半蹲下身子,閃身避開。
不料慎徽橫腿一掃,一勾,一絆,楚休言踉踉跄跄地摔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地。
“哪裡來的狂徒,膽敢擅闖大理寺案牍庫,我看你是——”慎徽抓住楚休言後衣領子,一把拎起,待看明白,也是一愣,“是你。”
“松開。”楚休言反手擋開慎徽的手,彎下腰,揉揉小腿,咕哝道,“你是什麼鋼鐵造的身軀嗎?怎麼打人這麼痛?”
“你什麼時候逃出來的?”慎徽抓住楚休言的左臂,“跟我回去。”
“放開我。”楚休言甩了甩手,但是沒能甩開,氣得去踩慎徽的腳,卻又被慎徽躲開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暴跳道,“慎徽,我跟你沒完。你别動,你有種别動,我就要踩你,踩死你。”
“鬧什麼鬧。”慎徽反手一擰,将楚休言手臂扣到身後,“衙門重地,豈容你胡鬧?”
楚休言還是不服,背着身也要踩,可就是踩不着,咋呼道:“我是你們湛大人親自去獄中請出來的,你敢對我如此無禮,我要去告你的狀。”
“湛大人。”慎徽皺了皺眉,“你休要胡言,湛大人怎麼會獄裡提你?”
“慎少卿,”案牍庫的門突然開了,走出來一位着差服佩長刀的青年女子,一張清癯瘦削的臉上顯出幾分慌亂,匆匆走下石階,走到慎徽面前,噎聲道,“敢問這位可是楚休言楚少主?”
慎徽的眉頭緊緊皺起,道:“是,又如何?”
青年女子壓低聲音,道:“湛大人吩咐,要是楚少主來了,卑職當好生看顧,莫教——”她稍頓片刻,整理措辭道,“人傷着了楚少主。”
慎徽聽出來了,青年女子口中所謂的“人”指的恰是自己,于是眉頭擰成了一條線,似乎想找些什麼話來反駁,卻怎麼都找不出來。
就在慎徽愣神的間隙,楚休言找準時機,後腳跟狠狠踩在慎徽腳面上,使盡渾身氣力擰轉腳跟,咬牙切齒,憋得滿臉通紅,也絲毫不肯松勁。
可就算楚休言累得死去活來,慎徽還是面不改色,一臉淡然地看着她,表情就像飽食的貓盯着一隻被逼到角落的老鼠,目中滿是輕蔑與不屑。
“無聊。”慎徽松開手,隻輕輕一推,楚休言便踉踉跄跄跌了出去。
青年女子連忙扶住楚休言,陪笑道:“楚少主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