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恬送與王麟的翡翠鳥,被挂在了窗外梨花樹下。
月上雲霭間,滿園梨花被月色浸染,如煙似幻宛入檀宮。翡翠頑皮,長喙輕啄籠前一株花骨朵,将那含羞帶怯的花瓣,一片一片細細挑開。
花朵争休不得,隻得任由它施為,緩緩舒展而開。朱砂點染的蕊絲簌簌輕顫,被它攪亂一團,那點點的紅蕊,含在嫩白的花瓣之中,馥郁芬芳。
花蜜香氣幽幽,勾纏着鳥兒,密密輕嗅吸允。
蜜水甜如瓊漿甘醴,被悠久年月塵封的餘韻,在那啟封一刻,散出滿室盈香。
李芷恬隻覺自己醉了,好似在冬日被抛入了山間溫泉,起時,冷意襲身,落時,融暖輕撫。她在溫泉内被拉得浮浮沉沉,一時涼一時熱,攪得頭腦昏沉。
柔夷向下,慌亂而無措,迷離間隻捉住了一團青絲。霎時腦中天光乍現,她仿佛被推上雲端。
眼前白芒閃過,清醒時,那始作俑者,不知何時起身。
暗夜中,他的墨發如水傾瀉鋪陳,将她攏在方寸之間,一雙冷淡如仙的眼,墜入凡塵,裹着邪肆,淡薄的唇微微開合,唇角泛着水澤濕潤的光。
她抓過眼前這隻幽暗行走的妖冶精魅,吻了上去。
夜,很漫長,酒,需淺酌。
她飲過了頭,原本打算半夜歸家的路,給他堵了個瓷實。
待醒來時,天已大亮。
她竟不知,探門不入,也能有諸多花樣,将她折騰的精疲力竭。如今她成了一隻擱淺的魚兒,喉間幹涸,精力枯竭。
那罪魁禍首倒是喝了個飽。
她腹诽,都是自己自找的,自作自受,卻惶恐的有絲食髓知味。
她把臉埋入軟枕,暗恨自己怎這般不争氣。
耳邊傳來清淺的腳步聲,她将自己裹在被中,不欲見人。
一聲輕笑劃過耳際,酥酥癢癢的,她将耳朵也捂上。
忽而,整個人連同被裘給人抱住,王麟低沉的嗓音透被而過,“阿恬可歡愉?”
她快死了,又羞又氣,眼裡都惱出了淚花。
“你……你怎的這般不知羞?”她惱怒道。
“上我床榻時,你可曾知羞?”話音尾端微微上挑,端的是漫不經心的調侃。
她恨死自己了,“我……”我了半晌,卻不知如何反駁。
王麟也不鬧她了,掀開被褥,順了順她淩亂的發絲,笑道:“起吧,靈陽氣你昨日不告而别,非拉着衆人一起去爬山。”
李芷恬轉過頭來,氣鼓鼓道:“我最恨爬山了,她這是伺機報複。”
王麟好笑道:“你有錯在先,倒是怪起她來了,昨日為何招呼都不打就離開?”
她昨日魂不守舍的,怎會記得這些細枝末節。她不能說,不然某人怕是愈發得意,含糊其辭道:“我……忘了。”
王麟也不深究,親手為她更衣。
她不願,無奈搶不過他。
待下了床榻,房内一夕之間,竟添了不少她慣常愛用的用具,連帶衣裙首飾皆是她的喜好。
她愣了愣,心裡淌過一絲甜,嘴角也勾了起來。
往日驕矜的貴公子,為她梳發畫眉,妝點花钿面靥。王麟擅長丹青,妙筆生色,将她面龐勾勒的宛如雲中仙娥。
李芷恬驚異,“你怎會的?”
“見的多便會了。”他淡淡道。
他自小博聞廣識,無師自通,在她印象裡,似從未有他不擅長之事。
“你昨夜未歸府,我已派人跟李夫人言明,你無需擔心。”
他若要對一個人好,更是細緻入微,體貼周到。
她以前怎不知他有這樣一面,隻當他蠻橫無理,喜怒無常。
她好似挖到塊寶,不想讓其他任何人,窺見他私下這番模樣。
“謝謝。”李芷恬低聲言謝。
王麟貼近她耳側,低沉着嗓音緩緩道:“言語道謝過于蒼白,你換别的。”
李芷恬臉上一燒,擡手打他,王麟似有所料,輕輕一握便揪住了她的手腕,垂首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她的口脂,白抹了……
……
二人依約抵達鹿山腳下時,崔念、盧三以及謝靈陽已經等候片刻,跟着她們而來的,還有崔念的三哥崔尋,盧三的哥哥盧大郎盧斌生,以及謝家謝子墨。
李芷恬跳下牛車,一見這陣仗,笑道:“怎的,就欺負我沒帶哥哥來?”
就見跟着她下車的王麟,站在她身後一副回護之态,盧三促狹道:“你有人陪着,還需要什麼哥哥。”幾人随即笑鬧到一處。崔念瞥了眼身後崔三哥黯然的神色,心下一歎。
她三哥暗戀李芷恬兩年,可惜生了張笨嘴和笨腦子,又碰上王麟這個妖孽,不給他和李芷恬留過絲毫機會。
好在崔三哥性格豪爽,也隻是傷心了一瞬,又恢複往日的爽朗。他略一招手,“既然人齊了,便上山吧。”
謝靈陽靠過來,指着王麟對李芷恬笑罵着:“今日你可不許他背你上山,你得給我一步步走上去。”
李芷恬知她是因昨日之過才出此言,隻得答應道:“好,我應你。”她最恨爬山,這次也不得不認這個罰。
崔念跟着湊了過來,她鼻子靈,在她耳畔嗅了嗅,不懷好意道:“你的裙衫上,為何熏着王麟的熏香?”世人愛香,世家之人,都有個人慣用的獨有調香,熟悉的人一聞便知。
此話一出,盧三和謝靈陽忙靠近聞了起來,盧三驚訝道:“阿恬你這是……”
李芷恬頓時反應過來,她回頭瞪向王麟,就見他悠然自得的看着她,頓時心下生惱。這人真是好強的心機!難怪給她備好了裙衫!
不待幾人抓着追問更多,忙向前小跑着嚷嚷道:“日頭晚了,再不上山就來不及回府了!”
那罪魁禍首翩然經過幾人,身上的熏香從身邊拂過。他今日的香,真是前所未有的濃烈。
被丢下的幾人面面相觑,頓時心如明鏡。
李芷恬甩掉衆人跑在最前頭,王麟三兩步就已跟上。她不理他,一句話都不想與他多說。
王麟在後懶洋洋道:“早晚的事,你還想瞞着他人不成?”
李芷恬停下來瞪他,眼兒圓圓的,煞是可愛。她嗫嚅幾番,又覺得他話有幾分道理。
不知該如何怪他,于是想法子磋磨他:“你,将我扛上去。”
謝靈陽隻說不能背,可沒說不能扛。
王麟眼尾一挑,好笑的拒絕道:“那怕是不行,我今日這身料子容易皺。”
難伺候的公子哥。
他兩步走到她身前,伸出了手,“不過,我可以牽你上去。”
李芷恬惱怒的情緒,又因他這句話消了個幹淨,她不客氣的拽過他的手,王麟立馬五指扣住她的,二人就這樣相攜而上。
一衆人說說笑笑爬到山頂上鹿兒寺時,正好至午時。
鹿兒寺不大,因離京城較近,香火也算旺盛。李芷恬方行到寺門口,就見門口停着幾座山轎子,待看清轎夫身上的家徽,心下一愣。
今兒真是不湊巧,碰上了應王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