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月眼波流轉,那雙溫柔的眼裡此時滿是悲情:“其實此時猜也猜得出來,這劍是十五年前長安一戰中斷的,為了守護長安。”
“不。不止于此,我想知道,何人持劍,又為何人執劍而斷。”蘇舜道。
榻月移開目光:“且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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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頭每日在華清樓一樓說書賺點錢,平日講的都是些耳熟能詳的傳說,偶爾有些新鮮事,也就抵一陣子。
這天來了個家夥,全身遮的嚴嚴實實。巨大的兜帽壓眉,還有披巾擋着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灰色的眼睛。
那人找到薛老頭,給了他一錠金子一本小書,壓着聲音道:“按這個講。”
薛老頭雖看不清臉,但聽聲音就知道這人是打北邊來的。
低頭看了一眼金子,卻還是擔憂,若是書裡頭的東西不能講。
那人看出他的思慮,繼續道:“你可以打開看看。”
薛老頭這才輕手輕腳打開了書,這一看立馬認出來這是好東西,連忙答應。
這日華清樓要說的,便是“十五年前血月夜,英雄十街斬惡鬼”。
這事兒,長安城隐隐都有流傳,但是誰也說不明白。有人說那天夜裡血月當空,看到刀光閃過;有人說早上起來血腥味撲鼻,卻看不到什麼屍首。
于是這消息一放出去,華清樓今日客人又多了些。
“十五年前一個夜裡,血月當空,長安街道空無一人,百鬼夜行卻是擠擠攘攘。”
“那到底是擠擠攘攘還是空無一人?”下面有人問道。
老頭笑嘻嘻地,擡起扇子賣了個關子:“人看不見鬼,便是空無一人,可事實上,整條街上,都是鬼,是千年前古神戰争裡的魔種。”
“他們沒有目标,隻沿着街道走。而另一頭,一個帶劍的半神正往這邊走。劍身通紅,如同飲飽了血。那人掏出劍來,頃刻間,天上層雲翻湧,不一會兒,血月就遮的幹幹淨淨。小雨淅淅瀝瀝落下來。百鬼嗅到了不祥的氣息。正仔細尋找那血腥味的盡頭,卻隻看到一個身影一閃而過。那半神從這頭到那頭,隻見劍光起落間,密密麻麻的魔種,都死了。所以稱之為,百鬼斬。”
蘇舜坐在台下,又問:“那半神是男是女,用得哪一柄劍?”
“透過窗戶偷瞄的人說,看身形似乎是個女人,劍光是血色的。”薛老頭說,不過很快又撇清關系:“不過道聽途說的,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記清楚沒有。各位隻聽個新鮮,不要往心裡去啊。”
蘇舜沒有回答,起身離開的時間還不忘給說書老頭扔了個布袋子。
老頭先是摸了摸,不像金子銀子,卻也不好當衆拆開看看,隻能偷摸瞄了一眼,似乎是金子做的東西。他趕緊站起來:“多謝客官賞賜。”
蘇舜頭也不回,那老頭夜裡回去才偷摸打開看清了那東西。那是做工精巧的金葉子,一看就知道出自河洛人之手。能擁有這種葉子的人,必定是太華的世家大族。
老頭搖搖頭:“又不太平咯。”
又把東西仔細收好:“不過出手倒是蠻大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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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舜上了三樓喝酒,這時一個白衣公子走了過來,自來熟的坐在他對面。這公子
“我叫衛尋,你呢?”衛公子溫和笑着。
“蘇舜,家中排行老二。”蘇舜回答。
“蘇舜?”衛尋念着這個名字,了然笑了,“你是來找那柄劍的麼?”
“你怎麼知道?”
“看你對薛老頭講的還挺上心。”衛公子道,“你應該知道此前來找劍的人什麼下場,也應該知道你還活着,甚至能夠尋個住處是多大的奇迹。她不殺你,是因為你這個名字,還是你這張臉?”
“名字怎麼了?臉又怎麼了?”蘇舜不解,天底下好看的人成百上千,他這張臉,頂多稱得上一句清秀,多的再沒有了。
“她不肯告訴你,我也不好多說,萬一華清樓從此不讓進了怎麼辦?香車美人,我可舍不得呐。”衛尋說着,搖搖扇子。
“是那蘇卿麼?”蘇舜問。
“是,也不是。”衛尋又賣了個關子:“無妨,再過幾日,她說不準就什麼都告訴你了。”
蘇舜聽得雲裡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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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長安城朱雀街。
受留言影響,街上全然偶爾有幾個人影掠過,許多膽大的居民扒着門縫看外頭,直到戌時,仍是一無所獲。
隻是天上的月亮,卻是如傳言中是血紅色的,比平時大了幾倍。
外頭的街道依舊是空空蕩蕩,一點動靜也沒有。
約莫戌時,天空飄起了小雨,月亮也隐在雲層後面。
等着的居民也嫌無聊,終于睡去了。
許久,朱雀街上出現了一個人。
就像蘇舜那天出現一樣,撐着尋常的黃色油紙傘。不同的是這人一身黑衣,腰間别了劍。
另一頭是榻月,撐着千機傘在雨裡等着。
蘇舜趴在屋頂上,雨水已經浸濕了衣衫,隔着雨幕他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麼,這時忽然發覺身邊有個家夥。警惕地一扭頭,發現是衛尋,放下心來。
“你來幹嘛?”蘇舜不想在這裡與他起沖突,壓低了聲音。
“看看十五年前血洗長安的鬼東西,你不也是好奇這個?”衛尋說着,往他身邊趴下了。
蘇舜沒有回答他,隻是這家夥在旁邊碎碎念:“這人長得和你很像啊。”
蘇舜怒目瞪他,衛尋一臉無辜:“我能通過唇形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你不想知道嗎?”
蘇舜這才收了眼中兇光,催促道:“說。”
他們這個方向其實隻能看到榻月,衛尋說的也就是榻月的那一句:
“您回來了。”
這一聲“您回來了”,誰知道等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