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尖抵在弟弟臉上,鮮紅的血珠落下來。
“你不敢殺人的,人死了你就得償命。我知道你家大業大,但就算官府不管,我也會殺了你。”蘇舜臣已經殺紅了眼,盯着他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
“誰說我要殺人了。”裴既白笑,“你弟弟年紀不大心思不少,你說我要是劃爛他這張臉,還會不會有姑娘喜歡他?”
蘇舜臣這下明白了。裴既白找他們的麻煩,是因為自己喜歡的姑娘喜歡上了蘇舜欽。這也就不難解釋了,過往裴既白找他們麻煩,仗着人多勢衆,把兩人打一通就完事了。今日卻把蘇舜欽搞成這副不堪的模樣。
這幾日在學堂,沈從音似乎不時往弟弟身邊走着。
沈家是大家,他當然不指望弟弟能與大家閨秀成婚,但若是臉真的毀了,日後弟弟不知要受多少白眼和冷落。
“你放下那東西,讓我打一頓,我就放了你弟弟,如何?”裴既白洋洋得意。
蘇舜臣看了看他,那些小弟審時度勢已經爬起來了,擋在裴既白面前,等自己過去的話,弟弟的臉應該已經劃花了吧。
蘇舜臣别無選擇,扔了手裡的竹竿。
裴既白喜笑顔開,示意手下按住他。收了小刀就往他這邊走。
蘇舜欽試着拖住他的腿,卻被他一腳踢到牆上,然後慢慢滑下來,有個小弟過去按住蘇舜欽。
裴既白一個不注意,蘇舜臣已經突到他面前了,一拳打在他臉上。那一下很重,裴既白轉頭就吐了一口血。
這一下場上攻守異勢,蘇舜臣已經将蘇舜欽擋在身後。。
“能跑麼?”蘇舜臣扭頭。
蘇舜欽裹緊衣服站起來,點點頭。
“你先走,他們不是我的對手。”蘇舜臣道。
蘇舜欽乖乖點了點頭,但其實他還沒跑到巷子口,蘇舜臣就把裴既白打趴下了。
一拳又一拳,直到蘇舜臣嗓子裡泛起血腥味,在他沒察覺的時候,一絲血順着嘴角留下來。
蘇舜臣後來脫了外衣,披在弟弟身上将他背回了家。
養父回家看到他眼角的傷,一句話沒有說,後來夜裡出了趟門。從那之後,蘇小姐裴公子的,後來再沒來找過麻煩。
淮州丢了十幾個人,據傳都是被山林裡的妖吃了。直到春天,妖才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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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化了,開春桃花滿揚州。
去年冬天的妖亂橫行,白帝制定了新的規矩,令天機閣将各地的半神納入,待學成之後回到地方守護一方平安。
蘇舜臣在那次試煉中拔得頭籌,不隻是淮州,後來到了京城的比試,他依舊是同一批弟子裡最為天賦異禀的。
春日桃花滿淮水,那是蘇舜臣最後一次帶着弟弟泛舟在桃花淮水上。
蘇舜欽越長大越安靜,像隻小貓一樣隻想跟在蘇舜臣身邊。他俯身,手在淮水裡晃着,随便一捧,手裡都能有三兩片花瓣。
春雪初融,水涼得透骨。蘇舜欽卻好像沒有感受到一般,隻是一下又一下的撈起桃花,又放下。
蘇舜臣坐在他旁邊,靜靜看着這一切。
兩人都沒有說話,已經安靜了一路。直到前面快靠岸了,蘇舜臣終于鼓足勇氣與他說道别的話:“阿欽。”
蘇舜欽聽到聲音,回頭看着蘇舜臣,他的眼睛那麼清透那麼明亮,好像比春水還要清冽。
“你要去參加天機閣的試煉嗎?”蘇舜欽輕聲問道。
蘇舜臣一怔:“你希望我去嗎?”
“哥哥去了天機閣,一定會取得好名次,然後成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那阿欽呢?”
“我不知道,我又不像你,沒那麼強。”蘇舜欽小聲道。
“可是阿欽很聰明。”蘇舜臣揉揉他的腦袋。
桃花順着流水,一路東去。就像蘇舜臣在那個春天北上。
蘇舜臣不出所料拔得頭籌,然而來接走他的人裡,有一個熟悉的面孔:祝守玄。
蘇舜欽站在門前送哥哥離開,眼神殷切且不舍。蘇舜臣最懂弟弟,轉身輕聲問祝守玄:“阿欽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去嗎?”
祝守玄還沒回答,養父冷哼一聲:“阿欽,别給你哥哥添亂。”
蘇舜欽滿是殷切的眼神暗淡了下去,蘇舜臣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我有能力了,就回來接你。”
那時候天機閣還沒完全建起來,半神們是血脈相傳的,因此半神的權力體系很大程度上是世家門閥體系。
幾家權力争鬥不休。蘇舜臣跟着祝守玄在後山,學了兩年的術法。
他先天命格在金,但凡金銀鐵器,蘇舜臣都能駕馭,逐漸成為稷下弟子中的首席禦刀師。
直到兩年後,淮州出現惡妖。
據說那不是妖,而是個人。有人遠遠地見過,那是個身高八尺的人形東西,拖着屍體進了山裡的廟。
短短三個月,連殺十九人。
在沒有戰亂和饑荒的日子裡,人口總是算得無比清晰。
消息很快傳到京城。蘇舜臣這兩年一直在打聽揚州的事,隻有今年突發惡妖。他擔心弟弟,主動請纓過去了。
“舜臣今年也才十七吧,萬一真是什麼大妖,你一個人怕是解決不了。”祝守玄聽到這話,有些憂心。
“舜臣算得上是天賦異禀,聽這妖也不算恐怖,我與他同往,定非難事。”許珩淡淡道。
許珩乃是三大國師之一,一柄劍可斬鬼神,被稱作劍聖,有他同往,祝守玄才放心。
而蘇舜臣那時還沒想到,衆人口中的惡妖,就是自己的弟弟,蘇舜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