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見雙錦發現了他彎唇笑了笑,上前幾步将鑰匙插入老式挂鎖。
“剛剛在想什麼?好像出神了,看起來呆呆的。”他打開房門走到雙錦身邊,将手中的東西随手放在桌子上。
他每次短暫的消失之後都會帶食材回來,就像他說的去購買食材了。
“你今天好像回來得有些晚。”
雙錦轉過身來,聲音有些低啞,但語氣還是輕緩的。
“是有一點,路上看到甜品店,我想你或許會想吃甜的。”
少年從一堆東西中取出一個精緻的打包袋,将袋子拆開後裡面是塊硬奶油榛子蛋糕,蛋糕整體像個尖頭小帽子,頂端追着一顆榛子,乳黃色的奶油霜中混着打碎的果粒,泛着油潤的光澤。
确實是雙錦喜歡的甜品,五六年前楚雪鏡還活着時每次約會都會給他點這個點心,雙錦很愛吃。
後來楚雪鏡出事後他就再也沒去過那家餐館,也再沒吃過這個甜品。
雙錦将蛋糕盒接過來,垂下眸,眼中是那顆小小的榛子。
他拿起餐勺戳了一下,但沒吃,又放下了,清麗的臉上有消散不開的沉郁。
少年将他全部的舉動收入眼中,他含着笑什麼都沒說。
仿佛狩獵回來發現領地出現入侵者的野獸,他的視線在雙錦臉上和身上一寸寸劃過,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什麼,忽然擡起腳在室内緩緩踱步,目光陰沉地落在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
雙錦看着他将整套房子檢查了一遍後,向自己走過來。
“小錦,”他比雙錦高,站在雙錦的身前時影子将他籠罩其中,說話的語氣低柔輕緩,“自己一個人在家,有做什麼嗎?”
雖然這副皮囊和楚雪鏡不一樣,但雙錦還是察覺到他氣質的驟變,他在懷疑。
雙錦張了張口,眼睛沒有看他,半真半假地說:“我睡了一會兒,夢到了高中時候了,還有……敏卉。”
少年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我沒什麼想說的。”雙錦搖頭,“隻是一個荒誕的夢。”
“看來是個噩夢,”少年說,“竟然讓你夢到了厲鬼。”
雙錦看了他一眼。
少年挑眉,用慶幸的語調說話,“幸好隻是個荒誕的夢,不然……”
他畫風一轉,神色如常地說出讓雙錦心中一驚的話,“還我以為鐘敏卉對你說了什麼,譬如讓你離我遠點,最好除掉我。”
雙錦的眉頭跳了一下,撩起睫毛看他,他面相柔順,這樣由下而上地看人時臉白生生,眼黑涔涔,眼球上覆着一層水霧,看起來像示弱,但細看又不太像。
這種人的皮囊有很強的迷惑性,讓人難以看清真實的情感。
但站在他身前的人卻能一眼看透,對方緩緩眨眼,歪頭看他,“怎麼不高興了?”
“雪鏡,”雙錦垂下眼,移開視線,長而淡的眉微蹙,“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不喜歡你對我強勢,也不喜歡你懷疑我……”
他說完這句話後被捧住了臉,一雙滑又冷的手,手掌貼在他的側臉,拇指在眼下嬌嫩的皮膚上很溫柔地細細摩梭。
這個像大人哄小孩的動作讓他想到很久以前,雙錦頓了下,垂下眼睛,看起來有些乖順。
“我沒有懷疑你,”說這話的人目光下斂,臉上沒有笑,十分平靜,“我知道你不會因為鐘敏卉的三言兩語就相信他,你對他沒有那麼多感情,而你對我也沒有完全信任。”
“我——”雙錦想要反駁,但望進那雙海一樣深邃的眼,又沉默了,他側過眼睛去像個被拆穿心思的孩子一樣抿着唇。
“但我不介意,我知道你隻是感到不安全,我也知道你最愛我……”
雙錦被抱緊懷裡,側臉被什麼輕輕碰了一下,擦過他過長的眼尾睫毛,觸感冷涔涔的。
不是熟悉的身體,也不是熟悉的懷抱,但感覺确實熟悉的。
楚雪鏡抱着他,修長的手臂從的他的身後來帶身前,一隻手環過他過細的腰身,另一隻手臂自下而上穿過胸前,落在他的肩頭,像一條寒冷又美麗的蛇纏繞着他,不知不覺中将他完全禁锢在懷裡。
雙錦從門窗上的玻璃看兩人的影子,看到自己臉側那張白皙的臉,真的很白,魚腹一般冰冷的白,五官極緻精美,緊緊貼在他的臉側,深水沉潭一樣濃黑的眼和雙錦的目光在玻璃倒影中對視。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柔聲叫他小錦,很美,卻鬼氣森森。
鬼纏身。
雙錦看着玻璃中倒映的自己,腦海中倏忽冒出這樣一個詞。
怎麼現在才發現呢?
忘記自己死亡的古含林是鬼,鐘敏卉是鬼,楚雪鏡……也是。
從不久前第一次在雨天見到楚雪鏡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也有可能是更久之前。
無論是為什麼,雙錦恍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邊已經徹底沒有活人了。
隻有互相怨恨的怨鬼糾纏不休。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弄錯了,這不是簡單的撞鬼,而是鬼纏身。
惡鬼纏身會怎樣……
“在想什麼?”耳邊的唇張口說話,吐出來的氣冰冷冷的。
懷中人的身體很單薄,垂眸時長睫随着眼球的轉動幾不可察地顫了下,“你們要害我嗎?”
“為什麼要把我和他們混為一談?”對方親吻他的鬓發,語氣悶悶的,不太高興。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起過去。”
“過去?”
雙錦對他的親吻和懷抱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過去你和鐘敏卉才是朋友,他說你們有很遠的親戚關系。”
雙錦的意思是至少他們兩人曾經關系很好,或許他們之間對彼此的了解程度,比他對他們的認識更深。
他想聽楚雪鏡對鐘敏卉的評價。
楚雪鏡聞言笑了聲,又無奈地歎息道:“我從來沒把他當朋友……”
怎麼會呢?
雙錦記得很清楚,鐘敏卉來學校的第一天是楚雪鏡帶他來的。
那時候的鐘敏卉一點都不像女孩,也不怎麼漂亮,他留着比較長的頭發戴着一副很厚的眼鏡,總是低着頭,身上死氣沉沉的,臉上總也不見笑意,好像永遠都不開心。
他隻和楚雪鏡說話,雖然說話時面無表情,但是對楚雪鏡的稱呼會更親近一些,叫别人會連名帶姓,但叫楚雪鏡是“雪鏡”。
雙錦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認真觀察了這個新同學一段時間,聽說他比他們都大,留了兩次級,之前一直在家中休學。
或許是誤認為他和楚雪鏡關系好,在一次外出野餐時,雙錦把鐘敏卉也叫上了。
鐘敏卉雖然雖然已經20歲了,但是個子不高,沒有雙錦高挑,也更比不上十八九歲就超過一米八的楚雪鏡和古含林。
他還長了張娃娃臉,因為體型肥胖,臉頰也豐潤,看起來雖然不漂亮卻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