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梁初景生母阿鸾追封為皇貴妃的聖旨已經下了,與她相比,虞貴妃的位分确實低了一截。
但一般來說,死人是比不過活人的,尤其阿鸾在皇帝梁懷徽心中,還不是無可取代的白月光那樣的存在,否則這“皇貴妃”之位的殊榮,梁懷徽早就給出去了。
而且虞貴妃剛剛罵的那麼難聽,她也絕不可能對梁初景母親有什麼敬畏之心。
隻是她的心思令人捉摸不透。
聽完梁初景的話,她先是一言不發推開曲月翎的臉,取出一條白帕細擦了擦手,再把這條白帕扔到腳下踩住,随後笑着朝梁初景福身,對他行了個他不該受的禮,垂眸斂目恭順道:“是是是,三殿下教訓的是。在這宮裡,誰都得謹言慎行,妾身得學,其他人更得學。”
“容冽——”
虞貴妃重新擡眸,目光睨向始終沉默,疏離人群的黑衣少年,詢問他:“你說是不是?”
看到這裡,曲月翎才陡然明白,虞貴妃今天居然是沖着容冽來的。
“這關容三殿下什麼事?”曲月翎立刻移形換位,從梁初景那擋到了容冽面前,截住虞貴妃望向少年的視線,“他是個很識禮數的好孩子。”
“他識禮數?越妃,如果我沒記錯,前些日子,容冽才因言行無狀被陛下懲罰,如今日日要去你宮裡請安賠罪呢。”虞貴妃微笑着走到五皇子身旁,俯身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小臉,力道一次比一次重,“況且初睿和我兒一向要好,而麗妃妹妹性子雖是躁了些,卻也向來知分寸。”
五皇子很怕虞貴妃,吓得躲也不敢躲,還是梁初景把他往自己身後攬護住,虞貴妃這才停了手。
“瞧,初睿這麼乖。”她迤迤然回身轉正,和曲月翎對視,“昨日若無容冽在麗妃面前搬弄是非,何至于鬧出這麼多事端?”
“所以我當然得教教容殿下‘禍從口出’這四個字怎麼寫,也望其他人……”
說“其他人”三個字時,虞貴妃又扭過頭,定定望着梁初景,意有所指道:“引以為鑒,以後在宮中時刻銘記‘慎言謹行’。”
事情發展到這,梁初景也算弄明白了,虞貴妃這是要殺一儆百——他想和容冽交好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而那日他和二皇兄打架,也是為容冽出頭。
其前因後果,虞貴妃一定了解得很清楚。
而昨天下午二皇兄又欺負上了五皇弟,推了他一把,害五皇弟跌倒咬傷了自己的舌頭,事後,麗妃為了替自己兒子出氣,便去打了二皇兄一頓。
可他和五皇弟皆是皇子,虞貴妃不好光明正大對他們動手,以免落人口實,對容冽就沒那麼多顧忌了。
在世人眼中,臉毀破相又被送到異國為質的容冽,根本就沒有翻身的可能,何況他生母在邺國還有另一個面容姣好,且備受邺國國君喜愛的兒子,這種情況下,就更沒必要将容冽這個哥哥接回邺國了。
容冽在邺國過的是好是苦,是生是死,早已無人在意了,包括他的血脈相連的至親們。
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異國質子,正适合用來給虞貴妃作筏子,警示旁人、梁初景和五皇子:以後少說不該說的話,少做不能做的事,更要少惹她虞貴妃。
梁初景若在此時沉默,那容冽必定會記恨上他,兩人再無交好的可能。
但若要護住容冽……梁初景不确定,虞貴妃會不會拿其他人來要挾他,逼他妥協讓步——就像上輩子曲月翎用窈娘威脅他一樣。
梁初景心中猶豫不定,皺着眉頭看了容冽一眼。
他方才被虞貴妃點名要罰,此刻臉上卻不見一絲慌亂,眼眸幽暗冷邃,面無表情的樣子瞧着甚至有些陰鸷森然,然而他雙瞳目不轉睛,死死盯住的人,不是虞貴妃,而是曲月翎。
梁初景剛循着容冽的視線,也望向曲月翎,就見臉色蒼白,唇色也分外淺淡,隻有雪腮邊遺留着幾道薄紅指痕綠瞳青年勾起了唇角,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反問:“什麼叫‘搬弄是非’?”
“把你兒子做過的事複述一遍,就叫‘搬弄是非’了嗎?”
——他渾身上下都透着濃濃病氣,嗓音低啞輕弱,發不出太高的聲量,可他口吻中聽不出絲毫猶豫,仿佛保護容冽這件事就是他的本能,聽到便下意識這麼說了。
“虞貴妃,你也少說兩句冠冕堂皇的話吧。”
“容冽是什麼很賤的人嗎?”曲月翎指着容冽,忿忿不平道,“你和你兒子就隻會可勁盯着他欺負是吧?”
容冽:“……”
梁初景:“……”
……這應該是袒護容冽的話吧?但聽着怎麼就那麼奇怪呢?
不過曲月翎随後又将指尖收了回來,指指自己:“你想罰人洩恨,殺雞儆猴就直說,不用這樣拐彎抹角的。你大可罰我、罰那被你收買,而将我宮中消息告之于你的背主奴才。”
“但你最該罰的——”
最後,青年指尖如劍,以凜冽之勢刃指二皇子:“是你那整天倚強淩弱,仗勢欺人的好兒子!”
“梁初鋒上不敬老,下不愛幼,你不罰他,要罰容冽?”
“你憑什麼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