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司鬼差,聽我号令。”她咬破指尖在掌心畫了道符咒。
符咒亮起幽藍的光,光芒忽明忽暗,待引魂香燃盡三炷,卻不見桌上紙筆有所動靜。
此前從未有過這種情況,她又不是第一次喚鬼差上來,此前還從未有晚過一盞茶的功夫,難道地府當真忙到連支應差事的空隙都無。
滿庭芳雖百思不得其解,卻還是再度施法掐訣。
待指訣叩在案上第六回時,毛筆總算豎立,筆尖剛在黃紙劃出半道豎痕,突然如斷頸的鶴般栽倒。
這是怎麼回事?
在人間她看不見鬼,根本不知鬼差去了何處,但從方才來看,斷然不會是好事。
隻怕是被什麼東西勾走了。
滿庭芳眉頭緊鎖,從腰間取下破面鏡。當她将鏡面轉向街道時,握着銅鏡的手指驟然收緊。
鏡中的梁州城完全變了模樣。
青石闆上爬滿暗紅色的血絲,每家每戶的門楣上都吊着慘白的紙人。更可怕的是,街道上飄蕩着密密麻麻的鬼魂,它們像被無形的線牽着,機械地重複生前的動作。
突然,一個正在補鞋的老鬼猛地擡頭,渾濁的眼珠直勾勾看向鏡面。滿庭芳急忙收起銅鏡,後背已經沁出一層冷汗。
“有人在養鬼……”她喃喃自語,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咔嗒”一聲。
回頭望去,一隻紙紮的童女不知何時立在了巷口,腮紅豔得刺目,嘴角正慢慢咧到耳根。
滿庭芳當機立斷,袖中甩出一道符紙。
紙人瞬間燃起綠色火焰,她趁機縱身躍上屋頂,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城外荒郊,月光慘白地照在亂葬崗上。
滿庭芳正打算重新掐訣念咒,三個渾身是傷的鬼差卻忽然現身,毛筆也立在了白紙上,緩緩寫出字來。
“大人!”為首的丁二十四撲跪在地,聲音嘶啞,“梁州城的陰路路全被邪術封死了!前後共有五名鬼差進去查探,卻全都下落不明。”
“細細說來。”滿庭芳眸色一沉。
丁二十四緩了一口氣,将事情娓娓道來。
“約莫一個半月前,先是拘魂的兄弟們在城裡失了聯系。後來我們發現……”他聲音突然壓低,“他們都變成了渾渾噩噩的遊魂,在城裡漫無目的地飄蕩。”
另一個鬼差接話道:“更可怕的是,梁州城像張開了血盆大口,把方圓百裡的遊魂都吞了進去。前日連八十裡外新死的亡魂,都被硬生生扯進城裡。”
“後來我們偶然得知大人也在城内,便想找大人報信。”丁二十四的鬼眼滲出黑血,“可遞出去的消息卻石沉大海,從未得到回應。但我們猜想大人定會察覺異樣,便就在這城外候着。”
她從未收到任何消息。
滿庭芳問:“第一個鬼差失蹤是何時?”
“七月十八,子時三刻。”丁二十四肯定道,“那日正好是鬼門關閉合的最後時辰。”
滿庭芳指尖一顫,她蘇醒那日正是七月十五。
這絕非巧合。
她突然擡袖畫符,三道金光沒入鬼差眉心:“即刻傳令下去,命鬼差在城外候着,不論手段,一隻遊魂都不準放入城。”
符文化作鎖鍊纏繞在她指尖,“若半月内我未破局……”
鎖鍊突然繃直,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铮鳴。
“便上禀閻君——”她一字一頓道,“屠城。”
三個鬼差渾身劇震,卻見滿庭芳已轉身望向城門。
月光下,她的身影與城牆陰影融為一體,唯有那令人窒息的殺氣,在夜色中不斷蔓延。
就在滿庭芳返回梁州城時,卻遠遠望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借着夜色的掩護翻越城牆。
白鶴夢一襲白衣在月光下格外醒目,與狐七一前一後護着中間那個昏迷不醒的血人。
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居然會在這裡遇上他們,他們當日不是離開了梁州城嗎?
但很快又了然地勾起唇角。
來得正是時候,既然白鶴夢那雙能看破陰陽的眼睛,正是探查梁州城異象的最佳助力。
月光如水,滿庭芳隐在牆角的陰影下,目光緊緊追随着白鶴夢背上的男子。
夜風拂過,掀起那人散落的發絲,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面容。
她瞳孔微縮……這眉眼,這輪廓,似乎很像一個人。
略一細想,她忽然驚醒,此人與劉膠和梁王都有幾分相似。
梁王有三子,難道……她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着那道橫貫胸口的刀傷,傷口邊緣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是淬了毒的匕首。
此人是劉禮。
劉膠對他下手了?
白鶴夢的腳步突然加快,狐七警惕地環顧四周,兩人帶着傷者敏捷地穿過空蕩的街巷。
白鶴夢和狐七快速穿過街道,随後進入了梁王府。
梁王府大門被打開,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探頭張望,見着重傷的劉禮,随即快速将三人迎了進去。
滿庭芳倚在牆角的陰影裡,見那兩人并未察覺到她的所在,才化作一縷輕煙飄回自己的客房。
奇怪的是,預想中的騷動并未出現。
整個梁王府安靜得可怕,平日巡夜的侍衛依舊不急不忙。
滿庭芳斜倚在窗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窗棂。
這詭異的平靜,倒像是在壓制某個秘密。
算着時間,人應該到了。
滿庭芳揮手施下窺天術,水幕中漸漸映出劉禮卧室内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