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牧野聽到動靜,猛地轉過身來。
他眼睛腫着,唇色慘白,看似虛弱地側頭咳嗽了幾聲。
“哥。”莊牧野喊了一聲,難得沒有下文。
“好些了嗎?”陳書澈問。他視線落到青年身後茶幾上的樂高積木,一座霍格沃茲城堡。
那是去年三月份剛入春的時候,璟雲寄來的。兩人在一起拼了一個多月,與其說是莊牧野對樂高很感興趣,倒不如說他對兩人能在一起的時光很珍惜。
在那一個多月内,兩個腦袋常湊在一起,拼積木的同時,青年的話匣子也時刻敞開着,叽叽喳喳和他聊天。
有好幾次他拼到深更半夜,莊牧野開始鬧着他去睡覺。
那是一段,不可多得的回憶。
“還有哪兒難受嗎?”他走上前想把薄毛毯披在青年肩上,對方卻條件反射般後退半步。
莊牧野把頭偏開,空氣在此刻瞬間凝固。
“小牧,我們談談好嗎?”陳書澈歎了口氣,心平氣和的說。
“好。”
“能告訴哥哥你現在的想法是什麼?”陳書澈站在他跟前,揉着他腦袋。“為什麼這麼難過。”
“我喜歡哥。”莊牧野垂着頭,任由對方摸,“我沒有難過,我隻是覺得如果哥因為我而為難的話,我、我會搬出去住的......”
“不為難,哥隻想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陳書澈沒點破。
“大一。”莊牧野不假思索地回答。
陳書澈心裡下意識一跳,沒想到對方的心意開始的那麼早。
“而且,”莊牧野肩膀聳動,認命般地歎了口氣,嘴唇顫抖說,“我喜歡的是哥,除了哥以外其他的同性我都不喜歡。我會搬出去,但是請哥不要說我的念頭龌龊,不要說我們兩個不合适。”
“而且,我對哥的感情,真的要比哥想象的還要多。”莊牧野的肩膀忽然塌了下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喉結滾動了幾下,才從顫抖的唇間擠出聲音,“這點,我問心無愧。”
“我喜歡的是你,也隻因為對方是你,我才會喜歡。與性别無關。”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陳書澈注意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死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青年渾然不覺疼痛。
“我會搬出去,但求哥你不要也說我不該生出這般龌龊的念頭,也别說......我們兩個不合适......”
莊牧野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個字幾乎碎在了顫抖的呼吸裡。
他蒼白的唇抿得發緊,眼睫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青灰的陰影。
他像是已經預見了最殘忍的判決,卻仍固執地要把最後一點尊嚴捧到對方面前,告訴對方‘我很認真的看待這個問題,沒有開一絲玩笑’。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小牧。”陳書澈見人難過得不成樣子,心口猛地一疼。
他見過莊牧野很多模樣,意氣風發的,溫柔含笑的,甚至委屈撒嬌的。
卻從未見過他這樣,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和盎然。
他這段時間确實是很忙,辦公室女同事臨近生産,他接手對方輔導員的職位,在原本由他管理的三個班級之上又增加了一倍。
這幾天學校也一直在嚴查晚歸,晚上九點的查寝打卡,他在學校呆到六個班的學生都打完卡後才放心離開。
從莊牧野大一來他家借宿,到現在。青年人的愛戀直白,灼熱、細膩。
這些藏在細節裡的愛意,如同春日裡不斷上漲的溪水,最終漫過了他築起的防線,堤壩分崩離析,讓他無法再忽視莊牧野對他的感情。
他年長對方八歲,多出來的八年讓他見識到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他的人生閱曆讓他習慣性地開始替莊牧野分析這件事情的利弊。
他告訴自己,這段感情,隻要對方想要放棄,有了要放手的打算,他絕對不去糾纏。
如果對方有了更好的選擇,他也......點到即止,不再去打擾。
畢竟,他不能阻止一個本身就很好的人,去奔赴更好的将來。
他的未來早就不重要了,但是莊牧野的不是。
他才二十一歲,他還很年輕,他有試錯的機會成本。
“小牧。”陳書澈伸手,掌心托起莊牧野低垂的臉頰,湊近了說,“誰跟你說我們不合适?”
“什、什麼?”莊牧野猝不及防被掰過臉,大腦像是宕機似的,一時沒反應過來陳書澈說的話。
“如果我說,我們可以試一試,你還要搬走嗎?”
莊牧野的瞳孔驟然緊縮,“真......真的嗎?”,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下意識抓住陳書澈的衣袖,“哥沒騙我?”
陳書澈輕笑出聲:“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可是,為什麼哥的卧室裡少了很多東西。”莊牧野問。
“嗯?那個啊,”陳書澈手抵了抵鼻尖,難得顯出幾分赧然,“我把魏明慎之前随手塞給我的東西都扔了。”
“這樣啊。”
“對啊。”
誤會解除後,莊牧野長手一身,把陳書澈攬進懷裡的同時松了一大口氣,“吓死我了。”
青年的手臂收得很緊,卻又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所有會讓他不适的力道。
陳書澈貼在他胸脯前,透過單薄的衣料,他聽見對方胸腔裡劇烈的心跳聲,又快又重,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來。
“哥答應我了,”莊牧野的聲音悶在他肩窩,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偏執,“就不許反悔。”
陳書澈擡手揉了揉青年柔軟的發頂,像安撫一隻大型犬,“不反悔。”
“小牧,你可能把我想得太美好了。但實際上,我也有很多不好,隻不過沒有表現出來。我沒有其他年輕人有活力,做事情死闆......”
他得事先把這件事情跟莊牧野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