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的前程已經毀完了,再添一件荒唐事也沒什麼大礙,她不會連累孟青的。
宴會還沒開始,王爺便第一個入了席,他是皇室出身,将軍見了也要敬他三分。
一群青年男子觥籌交錯,彼此攀一攀交情。
甄斐也在此列,他想那将軍家的小姐肯定是一位遠勝于泠川的美人,若是她能看中他,他便能平步青雲了。
說實話,甄斐年輕單純,不懂人情世故,隻模仿了個趨炎附勢的殼子,對官場之事并無太多體會,隻覺得自己是土窩裡飛出來的一隻金鳳凰,天生要銜将軍府裡的寶珠。
至于會不會得罪了王爺,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内了。
楊若雲風風火火地邁着大步子走了出來,高聲說道,
“我挑相公,眼光可不低,不管他是王侯将相,還是一介草莽,都要守本姑娘的規矩。”
她并無妝飾,照樣是穿着那件圓領袍,打扮得像個富家公子哥,雙眼炯炯有神,器宇軒昂。
怎麼看着跟個男人似的……甄斐一下大失所望。
他本以為将軍家的女兒頂多就是比嬌軟美女添一些脾性,可誰知道真是個寬肩窄腰,從小習武的魁梧女子。
“當我的相公要弓馬娴熟,不能四體不勤。若是時不時就暈倒,動不動就吐出一口血來,裝那個風雅病弱的模樣,可就太讓人笑話了。”
幾位公子沒忍住笑出聲來,一位動不動就裝病弱風流的公子當場紅了臉,本想裝作暈倒,結果想起若雲揶揄他的話來,又站直了身子,連暈都不敢暈了。
若雲姑娘爽朗地笑了幾聲,繼續說道,
“我相公不能納妾,不能有通房丫鬟,更不能去逛那窯子青樓。”
甄斐皺了皺眉,一個姑娘家,把窯子青樓挂在嘴上,未免太不害臊了些,這将軍怎的把女兒養成這樣。
他昨日才去青樓發洩了一通,可得瞞緊了,不能被人發現。
自己去逛窯子并不是放縱風流,而是事出有因。
被王爺拉去和個粉頭做配,平白受辱,他一時氣不過才去發洩的,誰知道這竟成污點了……這将軍家的貴女可真是難伺候。
“姑娘的要求恐怕刁鑽了些吧……”
一個浪蕩公子覺得有些挂不住面子。
顧時忽然開口說道,
“倒也不算刁鑽,這沒什麼難的。”
“不納妾,不逛青樓,不搞通房丫鬟,不都是最基本的事麼?也沒那麼難做到吧。”
甄斐的臉色白了一白,心想顧時真是不要臉,但轉念一想,他說的還都是真話。
顧時一笑,看起來溫文爾雅,
“我知道有些人在傳我和我義妹的閑話,也特地借這個機會澄清一下。”
“六年前,我出去遊曆,順便在一個小酒家借宿,喝醉了不小心打翻了燭台,燒死了酒家的夫妻,隻留下一個孤女,我深感愧疚,将她認作義妹帶到身邊。如今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我為她備了一萬兩嫁妝,擇一位夫婿呢。”
啪嗒——
一滴水滴入了他面前的茶杯之中。
那是泠川的淚水。
他卻對那滴酒杯裡的淚水無知無覺,視而不見。
“王爺真是至純至善之人,不僅為人寬和,待下人也大度,還時常給窮人施粥。”
一個公子哄捧道,
“我敬王爺一杯!”
楊若雲似乎對顧時這個解釋挺滿意,對他投去一個好奇的眼光。
賓客喧鬧起來,泠川的哽咽的聲音猶如一滴水落入一片海。
“帶我……帶我回去吧……”
孟青在她耳畔用氣聲說道,
“不行啊,姐姐,現在人多眼雜,容易被發現。”
泠川隻得硬着頭皮看顧時那虛僞的作态,胃裡一陣一陣惡心。
即使她跳下去,摔死在宴席上,也無人會對她有一丁點憐惜。
她不過是一介無依無靠的孤女,怎能毀了王爺大善人的名号呢?
那場大火是因誰而起,至今也沒有證據。
但她知道是顧時毀了她的人生,爹娘的血債,也都該加到他的頭上。
楊若雲爽朗地笑起來,
“我喜歡弓馬娴熟的,有沒有人敢跟我比賽射箭?”
顧時微微一笑,
“我也略通一點弓箭,姑娘可願意指點我一二?”
衆人出去圍觀顧時和楊若雲比賽射箭,屋内一下變得空落落的。
“阿青,趁這個機會,我們走吧。”
孟青确實身法利索,路子野,三兩下便繞小路,帶着她回了王府,悄悄換回了之前的衣服。
泠川身子難受得很,扶着一棵樹便幹嘔。
“你有沒有酸的東西?給姐姐拿些來吃。”
他從兜裡掏出一塊不幹不淨的酸棗糕,泠川也不嫌,直接吃了。
“姐,你咋看着不舒服呢?那将軍府上多熱鬧,你咋不高興呢?”
“别說了……”
她知道孟青性子憨直,也不跟他多說什麼,打馬虎眼糊弄過去,
“房梁上太高了,我心裡怕。”
“怕還非得要去……”
孟青小聲嘀咕,忽然緊張起來,
“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孟青便消失不見。
那來人正是金盞,她把手往裙子上擦了擦,急匆匆地過來,一把抓住泠川,
“哎呦喂,我的好姑娘,去哪裡啦?您可真是讓我好找。”
“去廟裡頭拜了拜。”
泠川随口撒謊。
“哎呦,姑娘,您金枝玉葉地養着,什麼都不缺,去廟裡都不知道該求什麼。”
她一雙眸子黑壓壓的,嘴角挂着嘲諷的笑。
“求子。”
金盞變了變臉色。
“姑娘,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她把泠川拉進屋子裡,又把門鎖上,緊張地問,
“姑娘可是去看過郎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