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川出于恥辱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臉,從前顧時至少會在明面上遮掩一番,現在越來越放肆,連裝都不裝了。
宮女們刻意眼神躲閃的樣子像一根根劍一樣紮在泠川的心裡,真不知旁人會怎樣想她。
所幸的是這種日子不會持續太久了……最多再拖一個半月,她會給自己找好出路。
她輕輕拉着顧時胸口的領子,問:
“你就不怕别人看見嗎……”
他眉頭微皺,嘲笑道:
“這種事以後多了去了,怕什麼。還能怎麼樣……”
他心裡納悶,橫豎都要結婚了,還怕别人知道做什麼。
再說他和泠川頂多就是沒那麼規矩而已,又沒傷天害理,他現在覺得自己沒做錯任何事,有什麼可遮遮掩掩的。
如果泠川願意把婚禮提前到夏季的話,那他們完全可以現在籌辦婚事。
莫名其妙的不安感讓他想要把婚事早點敲定下來,趕緊告訴全天下泠川是他的妻子。
“泠川,夏天的荷花也是很美的,你不喜歡荷花嗎。”
可泠川沒讀懂他的言外之意,隻怔怔地盯着他笑道:
“荷花嘛……出淤泥而不染?是這樣背的對嗎?和我完全相反,我是出淤泥而全染。”
她根本沒把自己放在過顧時妻子的位置上,連一丁點對他們二人婚姻生活的想象力都沒有。
特别是顧時要登基成為一國之君,她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坐在皇後位置上的樣子。
她隻是一個平民的女兒,體面優雅的皇室離她太遠太遠了,隻有兇神惡煞的收稅官吏離她很近很近。
曾經她還天真幼稚地以為花顧時的銀子就能報複他,實際上對于顧時來說,她花的那些銀兩連屁都不算。
她埋低了頭,她對于顧時來說根本算不上一個完整的人,她除了他無人能依靠,隻能依附于他。
官吏收走的稅是百姓的血汗,又變作首飾上的一顆寶石來讨人歡喜。
他送她的首飾實際上還是他的,他花銀兩維護她的容貌,受益人還是顧時。
平心而論,手握權力的顧時已經算是一位非常寬仁的主子,從不搞勞什子繁文缛節,也不用酷刑去體罰别人,可是泠川始終覺得融入不了這種生活,她不是那種會因為沒有挨打就感恩戴德的人。
她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在這過于強大的牢籠裡反抗一下,兩個根本不平等的人結為夫妻……泠川根本想象不出來。
就算顧時想娶的人是她,她也沒辦法認一個能掌管她生殺大權的“主子”做她的夫君。
一個吻落在泠川的唇上,她把眼睛閉上了。
他若是喜歡這具皮囊便拿去吧,反正他即将登基,這天下也沒有什麼是他想要卻又得不到的。
她在他手裡,和一條奢靡的寶石腰帶沒什麼區别。
泠川想讓魂魄離開身體,可感官刺激又把她轉移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顧時親着她的脖子,近乎虔誠。
泠川被這個吻吓了一跳,她忽然覺得顧時愛她。
這不是她第一次産生這樣的想法,他們之間的的确确構建過太多溫情脈脈的細節。
可不管那些細節是怎樣的真切,不平等的關系都會讓愛情滑向無底洞一般的深淵。
她把帕子拉在自己臉上,忍不住開始想,如果她與顧時以另一種方式相遇,他們之間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他不是王爺,沒有壓人一頭的權勢……如果她還有父母庇佑,家産傍身……
泠川發現她不敢想,如果繼續想下去,她又會自欺欺人地愛上他。
“泠川,看看我。”
顧時把她臉上的帕子拉下來,懇切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拉起她的手,親了親她的手背。
泠川看着他苦笑:
“顧時,你這樣會讓我誤會的。”
“誤會什麼?”
他一隻手放在她的後背上,咬着她的側頸,埋得更深了些。
“誤會你愛我。”
她的尾音越來越模糊,糅雜在小聲的呻吟中,顧時聽得并不太真切,但卻聽見了。
他現在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憂,到底應不應該為了泠川不知道他愛她而感到高興。
如果泠川不知道他愛她,那她自然就不敢利用他的愛反過來操縱他……至少不敢太放肆,按理來說他應該高興才對。
可他現在卻莫名其妙地高興不起來。
泠川不知道他愛她……
每默念一遍這句話,他就覺得心底有什麼東西被撕裂了一般,身下又用力了幾分。
不安全感像蜘蛛,在他的心底結了密密麻麻的網。
顧時有幾分惱怒,泠川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愛她,很明顯,她隻是不信任他。
可是她憑什麼不相信他愛她,她有什麼資格質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