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瞧不起他,把他當成了一個冷血的愛無能,沒把他當成人。
他摸了摸她微微出汗的鬓角,心又軟了幾分,看在她主動向他提出成親的份上,他可以原諒她。
遇見泠川之前,他從未對自己的婚事有過什麼期許,也從未想過他會愛上什麼女人。
他生命裡的所有人都是灰色的,像某種規章制度規訓過的傀儡,隻有泠川不是,她似乎根本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情緒和感情,什麼都寫在臉上。
顧時又握着她的手,咬了一下她的指尖,心裡酸酸的。
她覺得他不愛她,竟然還敢主動提出來要嫁給他。
他忍不住思考這是不是一個出于世俗考慮和倫理綱常,迫于無奈的選擇。的确,他有權有勢,泠川又早早失身于他,如果出于現實的考慮,她最好的選擇就是千方百計嫁給他。
可顧時了解泠川,他知道她很意氣,很驕傲,對于婚姻中要有愛這件事十分偏執,絕對不會輕易低頭。
她究竟是出于什麼想法,才接受了自認為無愛的婚姻……是因為她非常非常愛他嗎……
還是因為她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他突然開始懷疑泠川私下接觸過别的男人,但被拒絕了,失魂落魄才回頭來找他。
這場情事在顧時莫名其妙又來勢洶洶的醋意當中,收尾收得略有些暴虐,泠川覺得自己被在美妙和恐怖的兩個極端抛來抛去,像是受了某種怪異的懲罰。
她抖了抖,心想自己不會死在這吧……
這種死法也太丢臉了,她不想這樣死。
顧時的手劃過她的下颌,又輕撫她的睫毛。
曾經他覺得泠川可有可無,現在他承認自己是太自負了。
“泠川。”
顧時裝作一副平靜的樣子,像是在問她今天吃了什麼一樣。
“你有找到稱心如意的對象嗎……”
他的心髒懸得很高很高,手指一直緊張兮兮地絞着泠川的小衣,他希望泠川笑意盈盈地告訴他,那個對象就是他自己,又真怕泠川真報出一個别的男人的名字。
那一片小衣在他的指尖被來回搓揉,恐怕要命不久矣。
泠川頓時深吸了一大口氣,她真想把茶壺丢到顧時臉上,告訴他說她早就找到了,而且比你強一百倍。
确實,她沉不住氣且沖動易怒,可她想到秦思昭的那句“一切如常”,又硬生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泠川孤注一擲地相信了他。
“沒想過這些。”
泠川故意把聲音放得很平,怕被發現什麼蹊跷。
她其實知道自己不擅長僞裝和隐藏,她不想騙人的,可她還是對顧時說了謊,太多種情緒一起沖上心頭,泠川竟然覺得麻木了。
她看着顧時熟悉的輪廓,隻反反複複地念着一切如常四個字。
這六年來無數個日日夜夜過去,顧時已經占據了她近乎三分之一的人生。一切如常……究竟什麼才是她的日常?
泠川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回去,所有的情緒糅雜在一起,變成了一把刀刃向内的劍,她開始對自己感到惡心。
“當真沒想過嗎……”
雖然這不是顧時最想聽到的回答,但也不差,至少不是最差的那個結果。
他覺得泠川如果真的喜歡上了别人,那她一定瞞不住他,她的感情非常簡單直率,喜歡别人是藏不住的。
就像在之前,他一眼就知道泠川喜歡他,泠川根本就不懂得掩藏自己的心意,他認為她也不屑于掩飾。
隻是最近,他怪異的直覺總是擾得他患得患失了起來。
他抱住泠川,把臉埋在她的頸間,她身上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脂粉香氣,隻有很幹淨的味道。
在這種味道裡,顧時回避着自己的直覺,自欺欺人地想着,泠川既然願意同他結婚,那她就一定還愛他。
“你煩不煩,還一直問……”
泠川皺着眉頭應付他。
“你還喜歡我嗎……”
他輕吻了下她的手腕内側。
對顧時的那一點點感情又因為一個吻而從身體裡反上來,鬧得她五髒六腑不得安甯。
泠川不知道自己怎樣說才算誠實,也不知道怎樣說才算撒謊。
“别問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回答。
“我不想喜歡你。”
泠川确實藏不住心事,說出口的總是真心話。
顧時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我不可能讓你離開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所以你隻能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