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勉釋懷般呼出一鼻腔的氣，“成，帶你去買糖。”他又好奇，“你要買什麼糖？”

刑攸的語調由高轉低，“哦……買泡泡糖。不行嗎？”

她用眼神警告李知勉不要多嘴，李知勉笑起來，口齒清晰地回答，“行啊！我可以給你示範一次，吹一個無敵巨大的泡泡！信不信？”

刑攸冷冷地揶揄他一眼，答案可想而知，她不信，但知道李知勉是在逗她玩，恍惚間被光影迷了眼睛，李知勉說話還帶着不多不少的情緒，“你别瞧不起我！我手精巧着呢！”

刑攸聲音很低沉，似乎含着笑意，“我知道，但是荔枝面真的不好吃。”

“啊！”李知勉有些抓狂，搖搖頭說，“誰讓你那時候好奇了，水果面怎麼可能好吃，那簡直就是黑暗料理，跟往火雞面裡加香蕉幹一樣，再拌着醬香餅吃芒果！這種吃法就算是太上老君來了都救不回來！”

刑攸看了他一眼，聳聳肩：“沒辦法，小時候就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李知勉頓了頓才說“那時候還是小孩子嘛”，他盯着刑攸的眼睛看了會兒，一對眼睫毛撲簌簌抖了兩下，他好玩似地說，“刑攸，你以後去當大明星吧，肯定有好多人粉你。”

刑攸的表情微微一僵，打斷他說，“我不當明星。”

“行啦行啦，我跟你鬧着玩的。”李知勉跟在她身邊，從巷子拐出去，又拐進一條綠茵的弄堂，空氣中鋪着一層霧蒙蒙的綠，整條弄堂都被綠氣浸泡着，兩邊堆放着紙箱和水桶。

一場夏雨過後，水桶裡積滿小半桶雨水，樹葉黃似的水還算清澈，一眼就望到底，桶底的綠絨毛忽飄飄在水中打鬧，李知勉伸手撈起水面上正在打旋的落葉，手指撚着轉圈甩出一片藕斷絲連的水珠。

刑攸微微閉眼，水珠落在她臉頰上，李知勉伸手不好意思地抹去，“對不起啊，我沒注意距離，不小心甩到你臉上了。”

“……沒事。”刑攸冷冷地說。

李知勉嘿嘿笑起來，抓抓後腦勺，一向順溜的口才也磕巴了，“刑攸，你好乖。我還以為你會罵我。”

“沒必要。”刑攸緊接着說，“我不和傻子計較。”

李知勉像是被傷透了一樣垂頭喪氣，下一秒被不平整的石階絆倒，他就着這姿勢趴在石闆上，刑攸覺得他是在耍賴皮，腳尖踢踢他，“欸，起來啊。衣服要髒了。”

李知勉側過臉枕在堅硬的石磚上，嘀咕說：“丢死人了，我不起來。你看我一身泥肯定要笑話我，就這樣趴着算了。”

刑攸沉默地盯着他的後背看了會兒，蹲下身又伸出食指點點他的肩膀，“你真不起來？”

李知勉趴在地面上哼唧，“不起來了，以後我就跟這塊地長在一起了。我吃喝拉撒都在這裡，你回去告訴爺爺奶奶就說他們的半孫子已經和這塊大地連為一體了！”

刑攸神色寡淡，雙手扶着膝蓋，“你也算得上半孫子啊？”

“我不管。”李知勉蠻橫不講理，“他們肯定早就認我當親孫子了，就是一直不肯說而已！”

“哦。”刑攸也跟着躺下來，雙手規矩地搭在肚皮上，她輕輕閉上眼，慨歎一下，“樹蔭在臉上一閃一滅的感覺好不真實啊。”

“嗯？”李知勉轉過臉看她，也翻身躺在石闆上，閉上眼深吸一口空氣，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笑，“确實啊，我們小時候怎麼就沒想到來這裡曬太陽呢？”

刑攸坐起身，有些呆地看着石階下的古槐，“小時候還在縣裡的小學上學，半個月回來一次，誰有時間來這裡？”

刑攸和李知勉在村子上小學地時間不足四年，那個要升三年級的秋天，刑岩所在的中學擴建了小學部，刑攸和李知勉剛好是第一批學生，也是同班同學。

李知勉無所謂她叽裡呱啦說一堆什麼，伸手悄摸卷上刑攸的頭發，微微起身湊到鼻尖輕輕嗅聞，再擡眼，刑攸正側目盯着他，李知勉卻絲毫不慌，手指一松，發絲從指尖溜走。

他笑着說道：“挺好聞的。”

刑攸沒搭腔，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了，還要去買糖。”

李知勉挑了眼身後的水桶，提着鐵絲繩嘩啦一桶水沖上石闆路，水流卷着石磚上的灰塵和落葉撲下台階，他站在陽光下，“刑攸，沖幹淨了。等曬幹了，我們再來。”

刑攸低頭咬着唇，水流帶着樹葉從她腳邊蹭過，一句話沒說，點完頭就轉身朝弄堂外走。

李知勉跟在她身後，兩人并肩傳過不少巷子，一路上聽着鳥叫到路邊的小賣部，褪色泛白的牌子上印着“亮哥小賣部”五個大字，刑攸走進去。

店内一片昏暗，窗玻璃上蒙塵已久，貨架上落着一層厚厚的灰，刑攸低頭在腳邊搜尋，李知勉問她，“你在找什麼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