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騎趕到東澤城主府時,已是深夜。
東澤城主早等候多時,忙出來迎接:“少主,人都在後堂了。”
興運镖局的镖隊剛進城沒幾步,逮捕令便抵達了各城門口,從東門放行到被捉拿歸案,前後不出一個時辰。
穆暄玑颔首緻意,身旁的戚暮山忽然開口:“商隊的貨在哪?”
城主這才發覺前不久剛招待過的昭國使臣竟也在此,短暫疑惑了一下,但見少主沒有置詞,便道:“所有商貨都已妥善安置在别院,隻是經邊檢、城東、城北、府内親兵四關查驗,并未發現異樣。”
能多次私運過關至今不敗露,想來非手段詭谲斷不敢如此冒險,城主的話倒也在意料之中。
不過百密終有一疏,再高明的手段總會有纰漏。
穆暄玑注視着戚暮山,他思考時,側臉輪廓被月光細細勾勒,沿着脖頸鑽入衣襟,整張臉蒼白又虛弱,唯獨眼眸凝着冷峻的沉靜。
“大人先帶公子到别院核查貨物吧,我且去後堂審人。”穆暄玑說。
城主生性多疑,暗道這使臣究竟什麼來頭,不僅出得了瓦隆,還能與黑騎共事。但她也對黑騎毫無保留地信任,聞言便對戚暮山笑道:“悉聽少主尊便,公子請随我這邊走。”
戚暮山:“有勞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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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後堂内,馮平和衆镖師已被捆了不知幾個時辰。
他們已安然通過東澤城東的關口,理應順利穿北門而出,卻不知城北守衛何故将他們所有人捉拿送往城主府。
而且押過來後卻隻是将他們關在後堂,就連東澤城主的面也僅見過一次。
馮平試過向把守後堂的府兵鳴冤,但府兵們叽裡呱啦地說着南溟語,商隊裡唯一精通南溟語的人還特地被單獨關押起來,他就徹底搞不懂這幫胡人究竟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眼見其他镖師被這無光無水無飯無法動彈的異域囚室漸漸刹了銳氣,馮平扭了扭骨頭,暗自松動着腕上繩結。
然而不等他解開,忽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除開那些雜七雜八的步伐,其中有一人步履分外從容。
須臾,門從外邊打開,為首的青年身影沒入夜色中,侍衛打燈的燭焰倒映在那雙藍眼裡,恍若幽火搖曳。
那青年陰恻恻地掃了他們一眼,轉頭用一口流利的昭語問府兵:“全都在這了?”
被問話的府兵同樣回以昭語:“是,都在這。”
馮平:“……”
合着之前裝語言不通都是耍他呢!
穆暄玑走上堂前案桌,府兵即刻點亮屋内燈火。眼前突複亮堂讓馮平晃了眼,然轉眼就被黑騎提到堂下。
“馮平,昭國林州籍,興運镖局二把手……”穆暄玑垂眼念着名冊,語氣淡淡,“我是南溟少主,黑騎軍長官,奉王命徹查洛林山賊劫掠商隊一案。”
馮平聞言,眉頭不易察覺地擰了一瞬,随即冷笑道:“原來是少主大人,難怪如此大的官威,連我昭的普通百姓都能随便抓起來。”
穆暄玑哂道:“镖頭以‘普通百姓’自居,實在是妄自菲薄了。”
“大人有話直說吧。”
“不着急,在開審前我還有許多事要向镖頭請教。”穆暄玑兀自翻閱起名冊來,連眼睛都不擡,說:“薩雅勒,認識嗎?”
“怎會不認識?我們東家同她做過不少生意,都是老熟人了。”
“你們東家與她走些什麼貨?”
馮平嗤笑一聲:“不過是給婦人制衣的幾塊布罷了。”
他話裡意味明确的嘲諷,令幾個女府兵差點急眼。
穆暄玑指尖叩響案桌以示噤聲,她們隻得悻悻作罷,同時對身旁不為所動的女黑騎們投以欽羨目光。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不許說無關的話。”穆暄玑緩緩掀起眼簾,“除此之外,還有呢?”
“什麼?”
穆暄玑平靜道:“我說,除了布匹以外,還有什麼?”
馮平繼續裝傻:“哦,還有茶葉、陶器這些東西。”
穆暄玑面無表情地盯着他,不置一詞,周遭仿佛也随沉默而凝固。
馮平被盯得有些發毛,僵持了片刻,終于在第三下喉結滾動時,他收斂笑意:“少主大人該不會是因為洛林那邊毫無進展,就想着給無辜百姓強加罪名吧?”
話音剛落,馮平頓覺脖頸冰涼,待回過神時,劍鋒正緊貼着他的脈搏。
“镖頭!”“師父!”
牧仁手持劍柄,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厲聲道:“少主說了,不得講多餘的話。”
穆暄玑等了一會兒,才說:“行了,把劍放下。”
牧仁立馬收劍退回原位。
穆暄玑接着道:“镖頭倒是對陳家忠心,不像薩雅勒,使點手段她就全招了。”
馮平熟悉這種誘供的路數,目光不由往堂上那人臉上逡巡一陣,以期尋出些許破綻。
“馮某一概不知,那女人招了什麼也與我無關。”
“她招了‘墨石’。”
馮平心頭一跳,下意識避開穆暄玑的視線:“什麼墨石?我不知道!”
府兵們見此人軟硬不吃,不知如何是好,紛紛看向少主等待下一步指示。
穆暄玑這邊也在思索,對付此類老江湖難以攻心為上,唯有鐵證如山方能攻破其心防,但眼下的問題正是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馮平莫名從此刻詭異的寂靜中覺出一絲不對,愈發确信這幫南溟人其實根本不知道,突然扣押镖隊或許真是狗急跳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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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
戚暮山摩挲着一匹布料,又拿近鼻間嗅了嗅,隻聞到淡淡花香。
“大人,有刀沒?”
城主迅速找來剪刀,眼看戚暮山拿起一塊布就要剪,忙攔住:“哎,公子,您這樣會破壞證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