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沉默了。身為前研究員,他理解邏輯、數據、信息的價值,但他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原始又陌生的世界裡,這種“觀察”也能成為一種生存方式。
從窗縫裡,他們看到了不少貨物交接的細節:一籃子泛着淡藍光芒的果實被收下,換得的是幾枚鏽迹斑斑的銀色圓币;一個模樣精悍的男子取出一袋冒着寒氣的獸角,被人悄悄引入了後堂。
“有魔力的物品,明顯更值錢。”蒙德低聲說,“不過這商會裡最高不過二階魔獸的素材,根本沒有高階魔核的流通。”
“我們手上的東西要是亮出來,會引來麻煩。”
丘比特震了一下。他下意識想到那顆灼熱的六階晶核,頓時緊張起來:“那我們還要在這裡停留嗎?”
“不能賣,但可以學。”蒙德神情冷靜,“我們得弄清楚行情,弄清楚這個世界的價格體系。即使不用賣出去,也要知道它值多少。”
丘比特低頭沉思。
這一切,對他來說太陌生了。金錢、物資、情報、交易……原來的世界裡,一切都數字化而有序。可在這裡,資源流動隐秘而混亂,規則不透明,弱者的話語權幾近為零。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站在水邊的孩子,看着眼前這片波濤洶湧的世界,卻還不會遊泳。
“不過你做得不錯。”蒙德忽然開口。
“……我?”丘比特一愣。
“你安靜地跟着,沒有發問,也沒有引人注意。”蒙德的眼神認真,“這就夠了。”
丘比特臉微紅了一下。他沒想到,在這種自己感到無所适從的場合,蒙德會說他做得“不錯”。
“但我什麼都沒做。”
“保持沉默,有時就是最聰明的應對。”
丘比特沉默了一會兒,認真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
“我們是夥伴,不需要謝。”
他們在桃花林邊坐了許久,直到夕陽将天空染成玫瑰色,商會的人流漸漸稀少。他們這才悄然離去,藏起白日收集的一切信息與疑問,走入夜色之中。
丘比特仍有許多困惑。
但他已經學會了,睜大眼睛去看,閉緊嘴巴去思考。因為這個世界遠比他以為的複雜,而他,也必須慢慢學會在這片土地上活下去。
夕陽的餘晖灑落在桃花村的屋脊上,粉白的花瓣随風飛舞,像是無聲的煙火,在空氣中短暫綻放。
蒙德帶着丘比特和小星星從商會離開後,刻意避開了人流密集的主街,轉入一條偏僻的小巷。這巷子狹窄幽深,兩邊的圍牆年久失修,藤蔓與青苔爬滿了磚縫,腳下的石闆不平,隐約還能看到雨水沖刷過的痕迹。
“這裡應該不會被注意。”蒙德低聲說道,環顧四周後坐在了一塊石階上,小星星跳到他膝蓋上,警覺地望着巷子深處。
丘比特緊随其後,低聲問:“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繼續尋找别的交易渠道?”
“先觀察。”蒙德沉聲道,“我們現在太顯眼,不宜貿然行事。”
正當他們低聲交談時,巷子口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緊接着,幾個男孩的身影出現在昏暗的巷尾。他們衣着簡陋,卻個個神态嚣張,眼神肆無忌憚地掃視着蒙德和丘比特。
“嘿——你們兩個新來的小鬼,在這幹什麼?”為首的男孩約莫七八歲,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金發,眼神驕傲而淩厲。他的身後跟着四五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個個神情兇巴巴地看着蒙德他們。
丘比特下意識往蒙德身邊靠了靠。
為首男孩冷笑一聲,走近幾步,聲音裡滿是挑釁:“我叫哲羅,是桃花村這裡的孩子王。這個村裡,沒有我不管的地方。”
“你們兩個新面孔,是剛從森林出來的那批人吧?聽說你們帶着一隻怪模怪樣的小魔獸?”他說着,目光落在了小星星身上。
小星星感受到那帶有惡意的目光,耳朵立起,尾巴輕輕晃動,一雙眸子泛着危險的光。
哲羅的眼睛一亮,露出貪婪的笑容:“這隻魔獸歸我了!你們隻要乖乖把它交出來,再加入我們當小弟,我就罩着你們。在這村子裡,我一句話,沒人敢動你們。”
“我們不需要保護。”蒙德淡淡地回道,語氣平靜卻冷漠。
哲羅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你再說一遍?”
丘比特也擡起頭,雖然内心緊張,但還是鼓起勇氣道:“小星星是我們的夥伴,不是物品。”
“你們是找打是不是?”哲羅怒喝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就朝他們扔來。
石頭劃破空氣而來,速度不慢,但在石頭即将落下前,蒙德已帶着丘比特往旁邊一閃,小星星則靈巧地躍起,尾巴一擺,直接将石頭擊飛。
哲羅一群人一時愣住。
“你敢打我?”哲羅瞪大了眼睛,憤怒得幾乎跳起來,他還沒反應過來是否繼續沖上去,巷子外忽然傳來一道溫柔卻不容置疑的女聲。
“哲羅——你又在欺負人了嗎?”
随着聲音而來的,是一位年輕女子的身影。她原本隻是路過,卻在看到丘比特的那一瞬間忽然愣住了,仿佛被什麼觸動了一般。她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停留在丘比特身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眉眼間多了幾分柔和。
她一身素雅的藍裙,面容柔和,眉眼間透着溫婉的氣質。她站在巷口,陽光從她身後灑下,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長。
哲羅瞬間收起了剛才的嚣張模樣,撇了撇嘴,低聲嘀咕:“又不是你的事……”但還是悻悻地退到一邊。
女子走近幾步,目光落在蒙德和丘比特身上,眼神溫和:“你們沒事吧?”
丘比特搖搖頭,雖然心跳尚未平複,但感受到這道視線的溫度,不禁松了口氣。
女子轉頭看向哲羅:“你再這樣胡鬧,我就告訴村長了。”
“知道啦知道啦!”哲羅不耐煩地揮揮手,然後轉身帶着他的‘小弟’們走了。
巷子恢複安靜,隻餘花瓣仍在風中飄散。
女子微笑地看着蒙德和丘比特:“你們是從拉克森林來的那兩個孩子吧?我叫諾威爾,是桃花村的村民。”
她目光柔和地看着丘比特,眼神中似乎還殘留着方才那抹愣神帶來的恍惚:“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應該還沒有吃晚飯吧?”
“謝謝您。”蒙德輕聲道,語氣多了幾分尊敬。
丘比特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尖,耳根泛紅,不知該如何表達。
小星星蹭了蹭丘比特的臉頰,仿佛在安慰他。
諾威爾笑着點點頭,輕聲說:“那就走吧,天快黑了。”
她帶頭轉身,身影在桃花花雨中漸行漸遠,落在夕陽下的一抹柔光中。
“我們得更小心了。”蒙德低聲說。
丘比特點點頭。
他們剛剛踏入這個陌生世界,危機與希望并存。
但隻要并肩而行,再遙遠的道路,也終将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