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的一聲，如兜頭一盆冷水。

張北混沌的腦子找回點兒清醒，漆黑的眼珠盯着女孩兒臉上的泾渭分明。

周漾擡起紅腫的眼睛看着他：“我始終忘不了那一天，我沒忘，張北，你更不該忘。”

張北胸口悶的要死，腫脹的發痛。

病房裡的氣壓低得都要讓人窒息了。

快到12點的時候二叔的電話才打過來，周漾和他說了事情經過，還有奶奶在哪個病房。說完她就挂了電話，把護士拿來的東西翻過來倒過去折騰了好幾遍，到處找單子。

她把話都說絕了，堅決要和他劃清關系，他倒也不必再跟她客氣，“啪”的一聲把票據拍到桌子上。

周漾拿起單子看了一眼，倒吸口涼氣，低聲說：“留個銀行卡号，我明天把錢打給你。”

張北走的頭也沒回。“打給動物救助中心站吧，我當是喂了狗了。”

她叔裹着一身寒氣進來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了，周漾往後看了一眼，薄秋男竟然沒跟來。

男人進來也沒說話，悶頭看了眼床頭。

周漾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他。

錢的事她不提他是不會主動給的，拖到薄秋男來更麻煩。周漾背對男人站了會兒，整理着東西道：“二叔，你把人家墊付的押金給我吧，我去還給人家。”

男人摸兜掏出一把：“要多少？”

“50000。”周漾也不去看男人手上那點兒錢，把桌上的單子推了推，“這裡都有單據。還有人家買的這些東西，你轉52000給我吧，不能叫人家往裡搭錢。”

她叔摸了根煙出來。

周漾提醒他：“醫院裡不讓抽煙。”

男人耷拉着腦袋沒說話，看了眼桌上那堆東西，夾着煙往外走。

再回來的時候，男人把布兜放桌上，看着周漾指了指：“……剩些錢你買學習資料。”

周漾沒動。

過一會兒男人敲了敲桌子，指指外面。

周漾知道這是往外趕她。她拿了桌上的布兜往外走，臨關門前又囑咐：“醫院不讓抽煙，你别把醫生護士招過來了，我明天早晨過來替你。”

男人應了聲。

周漾出門拿着這麼多錢也不敢走太遠。好在附近有建行的atm機，她存錢的時候才發現多了1000，這才反應過來她二叔進門以後說的的那句話，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

冷風把她那點兒瞌睡吹散了。周漾蹲在馬路邊，雙手環抱着膝蓋。

不知道薄秋男他們回去沒有，但她知道自己是一點兒也不想回去的。

周漾在外面發了會兒呆，溜達着又回到了醫院。

已經到了後半夜，醫院樓道擠滿了打地鋪的患者家屬。周漾小心地繞開他們，呆坐在樓道一角。

這是她三年來熟悉的經曆。

在一個到處都是醫生和病患的環境裡，她竟然覺得安全。

護士長不知怎麼找到她的，把她領去了一間小休息室。

床上鋪的很柔軟，整潔而幹淨。消毒水的味道鋪滿了整個房間。

不知道人家為什麼好心地把她領過來，開始她隻是很小心地坐在床鋪上，半個身子靠着牆占了很小的一點兒位置。後來可能是感覺到安心，竟靠着牆沉沉地睡着了。

純白的光線打落在少女略帶疲倦的臉上。她眼皮還發着紅，露出段纖細的脖頸。

明明是再脆弱不過的一個女孩兒，風大點兒都能吹跑，卻牢牢捏緊了張北的所有情緒，讓他無路可逃。張北冷着臉将人輕輕的抱起來。

女孩兒在他懷裡軟到不可思議。電流不可抑制地從指尖蹿到他掌心。一路向上，他身子酥麻，僵硬着胳膊将人放到床鋪上，盡量不去看她，卻在低頭的瞬間不經意聞到女孩兒身上清清淡淡的氣味兒，像是清淡的白開水混合着桂花膏的味道，又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一次次軟化他反複想冷硬下來的心。

周漾這樣不識好歹，張北本來是憋了一肚子氣的。

火都要把他燒炸了，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再管她是狗。可到底知道這女人慣會虐待自己，張北見不得人露宿街頭，氣哄哄地在樓道裡轉了幾圈，轉來轉去就轉到了護士長。

周漾實在可恨，可他還是和護士長開口了，也不顧旁邊一溜探究的眼神。

這下好了，周漾舒舒服服有了床鋪，張北自己氣的睡不着，本來是想進來吓唬吓唬她的，這會兒看着這張沉靜的臉也隻剩咬牙切齒的獨自生悶氣。

張北在床頭背着身坐了一會兒，扭頭不客氣地幫她把鞋脫了，冷着臉拉上被子，沒好氣的轉身帶上門。

周漾在被子裡拱了拱，把自己蜷成隻蝦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