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修忙拉開她,自己俯身将碎瓷片清理幹淨,又扶着她坐下,“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這是常事。隻是官府沒能早做防備,導緻事态越發嚴重了,出城的時候看到很多流民都往郡城來,他們很有可能會把瘟疫帶過來。明日,我們就去見姐姐和姐夫吧,得盡快想辦法應對。”
鳳清逼自己冷靜下來,“這樣吧,我們分開行動,你去找姐夫,公事公辦,我去問長姐,論私,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
越修颔首,“可以,就這麼辦,不過你也不要勉強,免得壞了你們姐妹的感情。”
鳳清揚眉表示知道,越修沒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又招來她一頓白眼。
第二天用過早膳,越修先行出發去往太守府衙,為了鳳清的安全,他讓她在客棧等着長姐來接。越修到的時候,蕭信正在安排流民安置事宜,聽手下來報巡察使到了,起初還不相信,因為據他的消息,還要兩天才到啊。但當他看到神策軍印信的時候,再也不敢怠慢,忙迎了出來。
越修也不跟他寒暄客氣,徑直詢問起災情,這讓正欲拉拉連襟關系的蕭信表情有些僵硬。蕭信出身高門,自己更是不到三十便開始主政一方,何時受過這種待遇,一時也有些惱了,不過泥腿子一個,給點顔色就想開染坊。
越修将他的神色變幻都看在眼裡,遂開口道:“蕭太守,越某今日是以巡查使身份前來察看災情的,還望蕭太守能鼎力協助。”說完像蕭信拱了拱手,停了一瞬,又繼續道:“當然,你我除了公事,也還是有私情的。此次江夏之行,内子想念長姐,遂一道跟來,此時正在悅來客棧,還望姐夫能告知長姐一聲,讓她們姐妹相聚。待你我公事了了,我們之間在慢慢叙這連襟之誼。”
越修的意思很明顯,當前隻談公事,他隻能應和,“我這就通知内子,讓她趕緊派人去接姨妹。”
越修微微颔首,“既如此,那接下來就請蕭太守将此次災情起始一一說給本官聽聽。”
已經領教過越修厲害的蕭信随即正色,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講給越修聽,眼看着他的神色越來越難看,蕭信的聲音也越來越沒底氣。
“我看這災情記錄裡說江夏受災者達數十萬人,可我記得去年戶部統計江夏郡的戶籍隻有三萬餘戶,就按照一戶五人,也不過十五萬人口,敢問蕭太守,這多出的人口是怎麼回事?”
越修平淡的聲音問出的問題卻讓蕭信額頭冒汗,他在腦海裡迅速找着理由。
還沒等他想好,上面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帶了些許嚴厲,“來之前我也去城外流民聚集的地方看了看,聽他們多是北地口音。本官記得陛下曾明令,朝廷雖然南遷,但北地百姓仍是大梁的子民,各州郡都要将其編戶齊民。再問蕭太守,為何江夏的編戶中,北地過來的卻沒多少呢?但災民中卻這麼多呢?”
就在蕭信被越修問住的時候,那邊韋鳳聲已經親自去客棧接人。鳳清見到長姐的時候,險些沒認出來,記憶中的長姐端莊優雅,威嚴又不失溫柔。而眼前的婦人,雖衣着鮮亮,但卻憔悴不堪,原來豐潤的面頰也凹進去了,甚至有了幾分歲月的痕迹。
鳳清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她上前抱住長姐,“長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是蕭信對你不好嗎?”
鳳聲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這不關你姐夫的事,是最近災情的事情太多了,累着了,過了這段時間,養養就好了。”
鳳清表示懷疑,雖然江夏糟了水災,可是長姐是太守夫人,再怎麼着也輪不到她吃苦啊。“災情的事情自有姐夫去操心,姐姐應當顧好自己才是。”
鳳聲撫摸着妹妹的頭發,語氣不贊同的說道:“既已成婚,便是夫妻一體,同甘共苦,哪能隻顧着自己快活。”
鳳清聽着長姐的話,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不知如何勸說。鳳聲說完,便示意跟着的仆婦開始收拾東西,讓鳳清跟她去住太守府。
太守府位于城西,如今已經大體看不出這裡曾被水淹過了,隻有個别角落還能看到水漬。鳳聲安排他們在客院入住,已經打掃好了,鳳清看見寝室内軟乎乎的床,喜上眉梢,“離開建康這麼久了,終于能睡個好覺了。”鳳聲笑着不語,眼裡的寵溺卻快要溢出來。
“長姐,阿盛呢,我好想他。”阿盛是鳳聲和蕭信的獨子,已經五歲了,上一次鳳清見他,還是兩年前了。
“在先生那上課,就快下學了,一會兒就能見到了。你先安置,我讓人去給你姐夫傳話了,今日讓他們早點回來,我們一起用個團圓飯。”鳳清笑着應下,鳳聲看了一圈見沒什麼不妥便離開了。
越修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蕭信都答不上來,背上都冒出了冷汗,正在這時,家裡下人來傳話,說夫人讓他們早回。
越修聞言,也沒再繼續,“那今日先到此為止吧,蕭太守。”
蕭信忙不疊點頭,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那請姐夫帶路吧,妹夫也去拜見拜見長姐。”越修意味深長地看着蕭信。
“好的好的,這邊來。”蕭信殷勤的帶路,越修雖然笑着,可剛才那一眼卻讓他覺得十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