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伽斯注視着重新變回乖順模樣的荼猊，少年正捧着星果小口啃咬，銀白睫毛低垂，仿佛剛才咬斷神明手指的兇性從未存在過。

裝得倒挺像。

祂的斷指還在再生，黑霧盤踞在傷口處翻湧。這小家夥倒好，吃完就忘，滿手果汁蹭得沙發到處都是。

厄伽斯注視着眼前安靜啃果子的少年，銀白的發絲垂落在荼猊精緻的臉龐上，襯得那雙金瞳愈發純淨，純淨得幾乎能倒映出祂内心最陰暗的欲望。

哪還有半分方才咬斷神指的兇悍。祂忽然意識到連這小東西是什麼種族都沒問清楚。

不重要了，祂想。未知才有意思，就當拆個星際盲盒，誰知道會開出什麼驚喜呢？

目光掃過少年鼓起的腮幫，厄伽斯無聲歎氣。

這小家夥今天說過的話，用一隻手的指節就能數完。不是發呆就是啃果子，偶爾還露出那種...讓人懷疑智商的茫然表情。

看起來，不太聰明。

但是…祂的嘴角勾起一個危險的弧度。比起院長那種渾身散發着算計惡臭的老狐狸，眼前這個‘不太聰明’的小怪物簡直清新得令人愉悅。

不，或許該說，院長那老陰狗實在太了解祂了。

故意養出這麼個毫無常識的性子，縱容他保留最原始的野性...就像精心包裝一份意外驚喜。一個敢咬神明、敢從高空躍下的小笨蛋，一個連最基本的自保意識都沒有的傻孩子。

這哪是疏忽？分明是精心調制的毒藥，就等着祂咽下去。

若是真有城府，怎會如此肆無忌憚？

厄伽斯突然低笑出聲，震得空間裡的黑霧都在戰栗。越是純粹，越能誘人沉淪。

厄伽斯的手指在即将觸碰到荼猊下巴時驟然停住。祂盯着自己仍在緩慢再生的指節，現在本體未醒，恢複速度恐怕趕不上這小怪物的啃咬頻率，還是…循序漸進為妙。

祂的心情出奇地好。

“洗手？”祂試探着用黑霧纏上荼猊沾滿果汁的手指。少年居然乖乖伸出雙手，黑霧立刻殷勤地包裹住那十根纖細的手指，連指縫都小心翼翼地清理幹淨。

洗手可以接受。

“要休息嗎？我帶你上去？”厄伽斯放輕聲音，像在哄騙一隻警惕的星獸。

荼猊點點頭。

允許擁抱。

“洗個澡？”

這次換來的是個幹脆的搖頭。

原來如此。厄伽斯眼底閃過玩味的光。這小家夥不是不會說話，是懶得開口。

能用動作表達的，絕不浪費一個字，厄伽斯起了玩心。

“你叫什麼名字？”

“哼。”隻有一個氣音。

卻讓厄伽斯低笑出聲。原來不想回答時還會哼一聲。

這位向來隻需一個眼神就能讓星系震顫的暴君，此刻竟像個揣摩聖意的臣子般，小心翼翼地試探着這個小怪物的正确指令。這種新奇的角色倒錯，意外地讓祂感到愉悅。馴服這個又兇又呆的小東西，似乎更有挑戰性。

這大概是億萬年來，第一次有人敢對祂說不，而祂居然樂在其中。

“晚餐想吃什麼？”這次連哼都沒有了，少年直接閉上眼睛，用沉默回應晚餐的詢問。

荼猊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被黑霧輕柔地托起。窗外已是繁星滿天，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小哈欠，一擡頭正對上那雙詭谲的眼睛。

猩紅的鎖鍊在瞳孔邊緣緩緩遊動，時而收束成圈，時而散作星芒。那紅色濃郁得仿佛能滴落下來，卻又深邃得吞噬所有光線，像片能将人吸進去的宇宙裂縫。

荼猊眨了眨眼，直勾勾盯着那雙猩紅鎖鍊狀的眼瞳。

雖然從沒見過真正的深淵但是，不妨礙覺得漂亮。

漂亮的東西就是荼荼哒。

伸出小爪子試探性地往前伸了伸。對方沒有反應，或者有反應也看不出，拟态就是這點不好，如果沒有刻意學習用臉部肌肉表達情緒，人類是永遠無法看清這幅軀殼下是怎樣一種表情。

但荼猊才不在乎，他又不是人類，需要靠表情判斷情緒。

下午不就是這樣嗎？身體沒有傳來任何危險的預警信号，于是他的牙齒便本能地陷入了對方的皮肉。

荼荼好。

荼荼就很乖教他規矩。

咬就咬了，誰讓他亂摸。

更比如現在，他的手指描摹着眼睑的輪廓，黑霧安靜地纏繞在腕間，沒有阻止的意思，那就是可以的意思。

觸感并非想象中的眼球質地，而是某種粘稠的霧狀物質。随着他的觸碰，那些黑霧竟自發凝聚成細小的觸須，溫順地纏繞上他的手指，雖然這個詞不是很适用，但是确實很乖順。

乖順的眼球。

指甲悄悄用力，圓潤的指甲悄然無聲的變的銳利。偷瞄了下厄伽斯的反應，黑霧依舊溫順地纏繞着他的手腕。

荼荼抓了嗷？

還不阻止麼？荼荼抓了嗷？

荼荼要抓了你眼珠子做項鍊了嗷？

指尖試探性地收緊，眼周瞬間浮現五個淺淺的血洞。刹那間，纏繞在腕間的黑霧驟然凝固，整個空間的溫度驟降。

荼猊後頸一涼。

噢，原來是不可以的意思。

早說嘛，荼荼還以為你讓我自己來哒。

他心虛地縮回爪子，小腦袋低垂。人在尴尬的時候總會假裝很忙，他也不例外。

他把臉埋進對方胸膛，讨好地蹭了蹭。

果然上方傳來低沉的輕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