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荼猊走向陽台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小黑團無聲地飄在一旁,将空碗擱在陽台邊緣。普通人類看不見它,隻會下意識将這一幕合理化——因此,在隔壁的秦硯眼裡,不過是少年自己把碗輕輕放下。
他探出半個身子,笑意漫不經心地攀上嘴角,尾音微揚“小知弟弟,晚上好呀~”稍頓,目光掃過空碗,語調輕緩“今天的粥…合你胃口嗎?”
無人機低鳴着掠過,精準銜走那隻空碗。秦硯瞥了一眼見底的粥,眼底浮起一絲玩味。
平時投喂時,這小家夥總是愛理不理,今天卻難得主動探頭讨食。
他們是對門。而昨夜的監控畫面裡,淩晨四點,林執拽着荼猊跌跌撞撞地進門,兩人身上都沾着露水和草屑。
看來這隻漂亮的小異種溜出去“打獵”了,但林執沒給他留足“用餐”的時間。
有趣的是荼猊那時候看起來毫無異樣。
他甚至乖順地任由林執拖回家,乖順這個詞,放在野生異種身上簡直荒謬。除非…
秦硯的指尖在窗框上輕輕一叩。
除非。
他已經吃飽了。
異種,在他們圈子裡并不稀奇。
秦硯倚在窗邊,指間夾着的煙明明滅滅。有自然覺醒的野性種,也有研究院精心培育的“觀賞種”。後山二十公裡外那所研究院,就有專門為富豪們培育這類玩物。他見過太多…被馴服的、野性的、殘缺的,卻從沒見過這樣的。
荼猊正将手伸出窗外接着雨滴,雨水順着他的指尖滴落。
“真漂亮啊…”
即使在異種群中,他也漂亮得過分。相比之下,那個号稱頂級藏品、拍出天價的家夥,除了皮相尚可,連基本的口水控制都做不到,簡直…
而眼前這個小家夥,野性難馴又幹淨得不可思議,更詭異的是這樣極品的貨色,圈内竟毫無風聲。
上次他故意戳破荼猊的身份,等着看對方驚慌失措的樣子,盤算着如何順勢将人帶走。結果這小家夥連睫毛都沒顫一下,徑自躍上欄杆曬太陽,根本都沒把他放眼裡。
荼猊依舊沒有理會他的問候。
夜風漸息,少年修長的手指探出欄杆,接住從天而降的雨滴。啪嗒、啪嗒,每一滴雨水都在他掌心碎成晶瑩的珍珠。秦硯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光是看着這個畫面,就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愉悅。
這算什麼?異種觀賞療法?
這段時間還是先别驚動林執比較好。那個走運的家夥要是被吓跑了,帶着小野貓搬走就麻煩了...
秦硯目光轉向空碗。
奇怪。
異種向來對人類的食物嗤之以鼻,這次卻把粥喝得一滴不剩。
很快他便想到了答案,林執生病了。而這個小異種居然沒有趁機解決他。
秦硯舉起手機,無聲地對準那個身影。
“咔嚓。”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的卻隻有一片漆黑。
秦硯盯着那片虛無,就像上次調取超市監控時一樣,他當時還明明親眼所見、甚至交談過,電子設備卻永遠無法捕捉那個身影。隻有他和林執交談的畫面,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直到注意到林執最近的反常舉動,一路尾随,最終買下這間對門的房子。
現在,這個雪團子似的小家夥就真實地在他眼前。
打開手機快速輸入幾條指令。
【送些藥上來】
【查北杉實驗室近況】
現在還不是收網的時候。林執這個“飼養員”暫時還得留着。
畢竟這個小雪團看起來還挺喜歡這個人類的。強行抓捕的話,動靜太大不說,萬一驚動了其他獵手…
不過沒關系,很快...這一切都會在他的掌控之中。
秦硯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敲擊着,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對面陽台上的身影。那個雪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像一團誤入人間的月光。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他突然想起林執袖口那抹暗紅的血迹。林執那個廢物,怕是連善後都做不幹淨。
快速追加一條。
【處理幹淨,别讓人查到這】
這小東西膽子倒是不小,敢在實驗室眼皮底下狩獵。
少年忽然變換了姿勢,将雙臂完全伸出欄杆外。雨滴接連不斷地墜入他攤開的掌心,在路燈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他的睫毛被雨水打濕,卻固執地不肯眨眼,專注得像個第一次見到雨的孩子。
雨水順着他的手腕滑落,那副模樣,純淨得仿佛從未沾染過這世間的黑暗。
秦硯的呼吸不自覺地放輕了。
多讓人着迷,一個以獵食人類為生的異種,此刻卻露出這樣天真無邪的神情。
陽台上,荼猊突然擡頭,視線恰好與秦硯相遇。那雙眼睛清澈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穿一切僞裝。
秦硯不躲不閃,反而露出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
遊戲才剛剛開始。
荼猊…是他的獵物。
*
救命…
他又怎麼了啊啊啊啊。
荼猊頭疼地看向小黑團。
“嗚…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