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月仿佛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一進來就讓他參悟神器，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即将橫行仙界的命定之人。
“師尊，那你讓我擡頭看它做什麼？”
楊歲卿沒回應，他走到文泉司書案前，從筆架上取下一根毛筆，仙法稍縱即逝，當他遞給聞人月時，那上面已刻上了“映月”二字。
“你拿着這根毛筆，試着催動仙法……你是我門下第一任親傳徒弟。你的仙元如果無法與《金牒天書》共鳴，我便向天帝自請取締文泉司。”
“啊？這是為何？”
聞人月有點小得意了。
原來自己這麼重要的嗎？
楊歲卿續道：“當年，天帝賜我一方神器助我創立文泉司，彙錄三界文冊，那神器正是這本《金牒天書》。凡是這周圍被天書牽引的文冊，裡面的文字皆可永世留存于其中文脈之内。”
“師尊，這裡似乎有一些書冊，并未受到牽引啊……”
聞人月望向那些繞行在天書周圍的書籍，它們孤零零地浮在祥雲之外，遊離于那些光束外。
甚至有些書缺損書頁，還有一些書緩緩顯出了被火燎過的痕迹。
“這些無法收錄的書冊，都是凡間書籍。”楊歲卿拿下一本遞給聞人月，“凡間的書籍最容易受到外力影響，火燒原本，或是損毀摹本，這本書就會失傳。”
聞人月看着那本書的封皮，那是一本經典的《論語》，他小時候曾念過的。
楊歲卿專注地看過來，說：“我這些年，已将仙界與妖界的書籍都牽引入文脈之内，但凡間書籍，我卻難以收錄。我道任何人可參悟天書，可這‘任何人’裡，不包括我。”
“這是什麼道理？師尊隻需将這道光用仙法引至這本書上，不就可以收錄進天書裡了嗎？”
楊歲卿緩緩搖頭：“神器與我仙元相連，所有文脈的因果都擔我一人身上。仙與妖皆為修士，牽引他們的文思時，不會動用我的仙元。然而凡人的文思太過雜亂，當我收錄這本書時，我需幫助天書‘看’這本書，文字才能彙入文脈。”
“若隻需要‘看’，那還算好，以這本書為例。”
楊歲卿拿下了一本被火燒過的書籍，這本書泛着淡淡的金光，受到天書的牽引。
“此書曾是一桃花妖所寫，後來遭遇了妖火，若放在凡間，這本書一定會失傳……你現在試着用仙法來燒這本書。”
“我來燒？”聞人月神情難免有些猶豫，但他看到師尊那樣笃定的神色，催動新拿到的毛筆仙器，打着了一團仙火，撲向那本書。
書一瞬間被點燃，但牽引的那道金光同時震顫，在光影之中，聞人月突然看見眼前出現了一道仙人之影，他掐滅了這道火焰。
“師尊，這是……你？”聞人月驚道。
楊歲卿答：“是，受到《金牒天書》護佑的書冊，在即将失傳之時，當即支取我的仙元，幻化出一個‘我’。當時受到天書操縱的仙人之影，也曾像今天一樣，救下了這本書。”
“如果收錄的書冊足夠多，這世間豈不是會有無數個師尊的仙影出現？”
“仙影并非我本人，隻是消耗我的仙元，去看護文脈内的書冊。”
楊歲卿望着浮在空中的書冊典籍，緩聲道：“但是，凡間的書籍是個例外。當年我征戰天南邊界，身上已背負了許多妖獸的惡念與因果。我曾試過，如果我想要輯錄凡塵書籍，便會讓這些寫書的凡人受到惡念污染。”
聞人月蹙眉看向楊歲卿：“神器也無法超脫因果之外嗎？雖然是師尊的仙影在衛護凡間作者的心血，你卻間接與他們産生了因果關聯。”
“正是如此，那些妖獸的殘餘怨念，也可能會一并傳入凡間。如今這文泉司内的凡間文冊無數，天書卻執意不肯讓我輯錄凡間書籍。但或許你可以試試……”
“我？”聞人月猶豫問。
“你沒殺過生。”
楊歲卿說着“殺生”，好像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師尊……我殺過雞，也殺過魚。”
“你那不算殺生。”
楊歲卿用石劍的末端推了他一把，聞人月往前走了幾步，整個人沐浴在《金牒天書》的金光之下。
“師尊，我現在要做什麼？”
“站着，别動。”
上古神器的金束包裹着聞人月，在他面前降下了一本書冊，上面寫着《狐皮仙人》。
很顯然，這是一本凡塵話本。
聞人月還真看過這本書，在他無法無天的那些時日裡，沒日沒夜地看了許多話本，這便是他最為欣賞的其中一本了。
隻不過，他記得這位作者死得挺慘的。
聞人月莫名想起了楊歲卿所說的“身染因果”，莫非……那位作者染上了？
他想回頭看一眼楊歲卿，但師尊似乎看穿了他的念頭，石劍就抵在他後腦勺，讓他無法亂動。
那本《狐皮仙人》在他面前自己翻動起來，不一會兒，他就被迫“看”了一遍這故事。
既然無法反抗師尊，聞人月隻好享受起話本故事來。
這篇話本雖然短小，但寫得十分新穎有趣，在坊間攤子上時常售空，那時他的狐朋狗友跑了好幾個街，才幫他搶到一本。
在最後一頁輕輕翻起後，整本書被金光捆束，在聞人月的目光追随下，變成了唯一一本受金光所縛的凡間話本。
空中浮現了一個無比巨大的金字——“收錄成功”。
聞人月瞬間被這極緻粗暴的金字搞得臉麻了，當然，也可能是他站麻了。
“師尊，勞駕……挪挪尊劍……”
聞人月腦袋後有石劍抵着，也不敢扭頭，小聲提醒着師尊。
楊歲卿似乎才回過神來，終于收了他的石劍神通。
聞人月脖子已經僵硬了，當他咔地一下回頭，竟然從楊歲卿臉上看到了一絲不可置信，還讀出了一絲慘遭神器背叛感情的意味。
他仿佛也覺得聞人月不可能做成這件事，先前不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最終因這意料之外的成功，反倒成了那個不敢相信的人。
楊歲卿收起石劍，突然努力和顔悅色道：“小月啊，你三天之内，能站着看完幾冊話本？”
“？？？”
聞人月更麻了……師尊這話，他是接，還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