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泉司内的仙花仙草大多到了花期,發出陣陣幽香。
在聞人月的悉心照料下,它們長勢很好,有的花種自極北雪原而生,品類十分奇異——例如霜月仙花,它們在雪原裡遇見無害的動物就會開花,花瓣如霜伴月光,皎潔白皙,奇香遠溢,以此來吸引動物更多目光,增加一些播種的可能性。
但若是遇上威脅,它們就會立即收起花苞。
聞人月至今不敢和師尊講,院中的霜月仙花已經到了花期。
每日當他經過時,身後都能感受到那些花在默默散發着淩霜之氣,回身去看,每一朵花都向他緻謝禮一般微微垂首。
楊歲卿一來,這些霜月仙花卻都發自本能地收起花苞。
隻有當他在院中小憩時,花兒才會悄莫綻開兩個骨朵,遠遠偷看那位帶給它們不少生命威脅的上古仙将。
聞人月悄聲和這些傻花商量:“咱們大夥一同在文泉司裡供職,按師尊的話來說,就都是‘同事’。你們也别和我拉幫結派得太明顯,這麼一開一合,要是讓師尊發現了你們區别對待,我們都得死。”
霜月仙花的花瓣搖了搖,抖掉三兩縷結霜的月光,也不知聽懂了沒。
“聞人月,你呆站在那裡幹什麼?”
身後一聲熟悉的呼喚,聲音中夾雜着冷意,凍得聞人月一哆嗦,他一看手下這些花,果真又縮了花骨朵。
他也隻能朝這些花幹瞪眼。
随後回頭應聲:“來了師尊,找我何事?”
楊歲卿站在文泉司内庭門前,等着聞人月跳過水上青石階跑過來,手又在摸他腰間石劍柄。
聞人月通過這些時日的觀察,已經發現了規律,每當師尊心情不錯的時候,他就會習慣性去摸他那把石劍。
起初他還以為,這是大佬師尊要拔劍砍人的起手式,緊張了好一陣子。
聞人月站定,文泉司除了花草外,一切從簡,楊歲卿沒要來過什麼布料做好衣裳。
他隻能和師尊一齊穿着樸素青衣,懷裡斜揣着那根仙筆,方便他随時開始幹活。
楊歲卿:“你最近的表現……”
他頓在這裡,沉吟了片刻。
聞人月在心裡倒抽一口冷氣,心裡像蹦進一顆小石子,不安穩地四處滾着。
一時間,他很期待師尊能說些什麼,又希望他還是停在這裡,不要繼續往下說了。
萬一是責怪一類的話……聞人月頓覺腿軟。
正當他要再次行個大禮時,師尊的後半句吐出來了:“……很不錯。”
聞人月瞬間松了口氣,忍不住說道:“師尊,其實這句話,你可以不用分半句講的。”
“這叫‘欲揚先抑’。是管理人才的重要手段。”
楊歲卿先依照平時習慣,提了一句怪話,他默默欣賞了一下聞人月迷茫的神情,繼續說道:“雖然你做得很好,但我先前忘記同你說了。天帝為文泉司定下了每年的書目要求,這些年唯有那些凡間書籍一直擱置,天界與妖界的書早就錄好了。這些時日,我放任你去練手。方才經我檢查,你已把我們文泉司近一百年的書目錄完了。”
“啊?”
聞人月傻眼,還有要求一說?
有要求,何不早點說!
如今等他幹完了一百年的活才說?!
“師尊,”聞人月聲音顫抖,“你的意思不會是……接下來一百年内,我們文泉司都要賦閑了吧……”
楊歲卿靠在門邊,輕悠地道出一句:“對。真好啊。”
哪裡好了!
聞人月忍住嚎叫的欲望。
他幹活時,因為全程被師尊盯着,經過幾日适應後下筆飛快,忍不住幹得越來越快,幹得忘我,一幹起來就發狠了、沒命了!
這下可好,他廢寝忘食地幹活,直接把所有活幹完了!
“師尊,為何文泉司的活計這麼少,你之前卻沒想過招一個徒弟?”
怎麼偏偏是我這麼倒黴……
聞人月近來常去天庭與衆仙攀談,幾乎把近年的大事都了解了個遍,這算是他最好奇的事了。
“機緣未到。”
楊歲卿道出一句高人标準台詞。
很快他又補了一句怪話:“像你這樣的天選牛馬,在天庭也很少見。為師真是三生有幸,得遇英才。”
聽不懂“天選牛馬”是什麼,但聞人月能聽懂師尊覺得他幹活麻利的意思,又有點小開心了。
他一笑,高空中盤旋飛來了兩隻錦羽仙鳥,似乎在好奇下面發生了什麼。
它們即将落腳在屋檐上,一對上楊歲卿擡頭望的目光,立刻扇動翅膀,疾飛而去了。
楊歲卿:“……”
真是無奈,這個連鳥都對他如此冷漠的天庭。
聞人月也不知師尊怎麼突然表情又冷肅起來,他緊張道:“師尊,那這接下來的一百年,我們要做些什麼?”
他真怕師尊來一句——什麼都不做。
好在楊歲卿今日是真有事找他,對他說道:“我需要你去辦件事。先前有幾本凡間書冊有異樣,天書文脈已多次對我示警……然而天帝因我惡念纏身,不願讓我獨自去凡界調查。好徒兒,如今唯有靠你勸服天帝了。”
聞人月略有些擔憂:“我該怎麼跟天帝說?”
“你可以直說,已經做完了文泉司所有活計,要去凡間解決文脈。帶上這本書去,天帝會放行。”
聞人月從楊歲卿手裡接過,他一翻過來,封面太過眼熟,一時愣住:“這是……《狐皮仙人》?”
他想起那作者慘死一事,猛擡頭盯着師尊。
“師尊,你打算去凡間,是要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