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發現這條東行的路确實不太對勁,在這條路上走着的狐女好像很痛苦,不再對他窮追不舍。
狐女慢慢地挪着步子,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細長,兩隻狐耳都耷拉着,聞人月望着她漸漸偏離了道路,不知要走到哪裡去。
看着狐女的背影,也隻是個普通的小姑娘而已。
聞人月心裡生出一點恻隐之心,不等師尊回應,就跟了上去。
月光照亮了村裡的小路,聞人月沿着這條路走着,發現周圍的宅院都荒得門前長草了。
有的大門緊閉,從木頭狹窄的缺縫裡漏出兩三縷腐壞的風,還有的院子幹脆沒有關門,裡面空空如也。
他經過一間鋪子,忍不住駐足細看,檐上牌坊歪斜,上面寫着“藥坊”,“坊”已經磨損得看不出模樣,藥坊裡所有的藥櫃都敞開着,上面結了厚厚的蛛網。
——這裡沒有村民,竟是一座無人荒村。
楊歲卿飛身下了屋檐,拽了把聞人月的後領:“别看了,走。”
聞人月跟上狐女的腳步,她走到了一間荒宅附近,悄悄地上前去,抓着那半扇門往裡探頭看去。
看起來,就好像一個好奇的小孩子,正在偷看宅院裡發生了什麼。
如果宅院裡不是空無一物,或許還能少點詭異之感。
聞人月屏息,被師尊一掌拍在後背。他噗地一聲洩氣,聲音驚動了那狐女,她猛地轉過頭來,雙眸已然帶上了血色。
狐女尖嘯起來,像是見到了天大的驚懼場面,那聲音好像刀尖刺入腦海,讓聞人月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不好!這是真要命!
聞人月正要提腿再跑,被楊歲卿一把抓着衣袖拽回來。
“到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了。”楊歲卿冷靜道,“對着她,用天書夢訣。”
聞人月慌忙掏出筆,他畫了兩筆,愣在了原地。
“……快。這是最接近小芹夢魇的時刻。”楊歲卿催促。
狐女已經開始有所動作,她在緩緩地退離那個宅院,腰也一寸一寸彎了下來,好像正在重新從人類變回狐狸一樣。
“師尊,我忘了怎麼畫了——”
聞人月一着急,鬧得體内仙元亂竄,毛筆又炸開了兩三個分叉。
楊歲卿口不擇言,微微怒道:“這不是今天剛教的重要知識點嗎?怎麼還能忘?”
他展袖伸手,骨節修長的手指搭在聞人月的手上,仙筆在他手裡好像某種被順了毛的動物。
聞人月的仙元被師尊廣袤的仙元引導着,從源流好好給他梳理了一遍,終于能重新彙聚起金墨了。
甚至因為師尊的仙元過度溢出,金墨聚到筆鋒上,經由飽滿的筆肚一滴一滴地淌到了地上,聞人月看了一眼地面,實在心疼。
就算師尊仙元再多,也不該這麼浪費地用啊!
可他師尊實在像個暴發戶,仙元不要命地往外淌。
楊歲卿也抽空瞧了一眼地面,低聲說了句:“太久不用筆,控筆都不行了。專心,夢訣還是要你來畫,我再帶着你走一回。”
狐女等不及,還未完全變回狐狸,便尖嘯着沖他們襲來。楊歲卿帶着聞人月的肩膀一低一躲,畫下第一筆金墨,那像是個“夢”字的開端,但筆畫又有些不同。
利爪朝着聞人月的臉直直抓過來,楊歲卿始終按在聞人月手背,帶着他寫下繁瑣的夢訣。
聞人月在腥風來襲時本能閉了眼睛,楊歲卿另一手按下他腦袋,又躲過一擊。
“方才跟你說了,别躲。”
楊歲卿踩了一腳聞人月,給他痛得歪向左行了一步,再次避開狐女。
狐女已被師徒兩個避得發狂,指風更銳,并爪一齊掏他們的胸腹。
聞人月像是在危急之中,終于有所長進了。這回他控着筆端向下,溢出的金墨正滴落在狐女爪子上。在瞬息之中,他催動了一道火訣,那金墨立時騰起大火,燙得狐女連連退步。
楊歲卿忍不住贊道:“好反應。”
沒等聞人月回應,楊歲卿目光就轉過來:“這道夢訣不能由我來畫,會介入凡人因果。方才帶你畫完的夢訣,記下了嗎?”
“師尊,我記住了!”
“去畫。”
楊歲卿的手指立刻松開了聞人月,輕輕把他往前一送。
狐女很快滅了那道火,再次向聞人月襲來。這次他胸有成竹,也不像方才那般茫然無措了。
他心裡念着師尊的命令——隻需要畫下夢訣,身後還有師尊護着他,其餘什麼都不需多想!
金墨彙聚仙元,他避退狐女的攻勢,寫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天書夢訣”。
最後一筆他無師自通,不避不退,在狐爪離他眼珠僅有一息之距時,仙筆一收,點在了狐女的額頭上。
瞬時,一陣比下界時還要嚴重的眩暈感向他撲來,聞人月閉上眼睛,握筆的手卻突然感受到了另一端傳來了一道力勁。
像是有另一人的手指握住了筆端,用一根筆虛虛牽着他向夢裡走去。
他看不清對方面容,但他想,此人應是他師尊,隻有師尊有這麼堅定的力量。
聞人月本想退後的步伐停住了,被這股溫和的力道帶進了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