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請讓一讓。”
聞人月盯着那女子看的時候，身後正有一位手裡拿着書卷的文人。
商隊入市，周圍擠了個水洩不通，文人想從他身邊擠過去。
他讓過那人，見到文人徑直走向了藥坊，對着那麻子臉姑娘打了個招呼。
那麻子臉的姑娘垂着眼睛笑了笑，把包好的藥遞給了文人。
聞人月想了想，看這兩位說話間的熟稔模樣，方才的目光應該不是沖着他來的，畢竟在這場夢裡，并無人能看見他們。
他們說話聲音遠遠地傳過來，聞人月勉強能聽個大概，不着痕迹地挨近了些。
“阿澤，前日你同我提過的書，我都看過了。”那姑娘笑道。
“如何呢？你喜歡哪一本？”文人将大夫開好的藥方遞過去。
姑娘瞥了一眼，迅速拉開幾個抽屜配藥，她将藥配在鋪好的紙上，說：“嗯……我最喜歡那本《太平廣記》。”
他們正聊着，旁邊坐着把脈的老大夫忽然擡起頭說：“那本書老夫也看過哩，裡面講了好些妖怪的故事，是不是？”
文人：“是，尤其狐狸報恩的故事，我連連看了好幾遍。”
那病人也望過來：“你莫被那些故事騙了，狐狸奸邪狡詐，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卻覺得萬物皆有靈性，狐狸怎麼不是好東西了？”元澤不認同，與他拌了幾句嘴。
大夫擺了擺手，要他們别吵。
他一對上文人目光，細細瞧見一遍對方的面色：“元澤喲，你近日又熬鷹了？再熬下去，身體可就要遭老罪喽！”
名為元澤的文人，隻好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應是，他不好意思道：“有大夫您給我的方子……還有紫蘇姑娘給我抓的藥，我近來睡得好些了。隻是心裡還有龐雜念想，睡得晚了些。”
麻子臉姑娘，也就是紫蘇，笑着搖了搖頭，說：“阿澤他呀，忙着在半夜數星星，總是舍不得睡呢。”
“噫，我分明是在讀書，紫蘇你最清楚了！就别打趣我了！”
“我又不同你住在一起，我可不知道你夜裡在做什麼。”紫蘇嗆他一句。
大夫哼了一聲，對着元澤嫌棄道：“你自己上點心吧，咱們這附近向來不太平，剛剛人家大壯也沒說錯話，隔壁村不是有幾個農戶待在家裡，就被下山的野獸咬死了嗎？聽說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狐狸精哩。你天天半夜燃燈，當心也撞見精怪。”
“哈哈……那我還是願意撞見一隻來找我報恩的狐狸，千萬别是要命的精怪呀！”
紫蘇麻利地揀藥，包完手下的藥方：“好了，别擋着我們開藥，快回家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等你的書看完了，再來找我借！我家裡還有好多書呢！我走了！”
“快走快走！”
元澤笑嘻嘻地和她告别，挎着沉甸甸的藥包，大步走出了藥坊。
聞人月正要追上去，被楊歲卿肘了一下：“怎麼了師尊？”
“你要去哪？”
“我看那個文人是這附近最像寫《狐皮仙人》那本書的人……方才我探聽到，他句句不離狐狸。跟着他，我們肯定能找到那隻妖狐吧。”聞人月分析道。
楊歲卿指着附近一個賣狐狸面具的攤主，那人帶着狐狸面具在寫大字，又指了不遠處的一個書攤老闆，他看起來是個窮苦文人，身旁摞着一堆書在苦讀，書攤上疊放着幾本《聊齋志異》，封皮上畫滿了妖異的狐狸。
“你說他像……那，這些人像不像？”
“什麼？”聞人月放眼望去，這整條街竟到處都有狐狸的影子，他細細琢磨道，“咦？怎麼都像啊……”
他察覺到了某種異樣：“一個尋常的村子裡，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與狐狸有關？而且，這裡的書生也太多了，路過的這些人皆是人手一本書卷……好像哪裡不對。”
“小芹受到了狐族的詛咒，她的噩夢裡也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很多狐狸的暗示。”
“原來是這樣……師尊，那我們怎麼從這些人裡，找到寫書的那個書生？”
“重點不在于找書生，小芹的夢裡可以造出幾百個書生與狐狸，這樣找是找不到的。我們跟着夢的主人親曆夢魇便可，隻有夢魇時刻的人與景是最真實的。其餘人皆是夢裡過客，不必太注意他們。”
楊歲卿望了一眼藥坊，那位叫做紫蘇的麻子臉姑娘，仍在忙着研磨藥粉。
他拇指頂着劍柄，垂眸輕念了一句仙訣。紫蘇額頭有汗淌下來，她拿袖子擦去了，手指飛快地把小包的藥粉折起來，沒表現出什麼異樣。
楊歲卿若有所思地放開了石劍。
縱使聞人月這樣靈敏的耳朵，也沒能捕捉到師尊在說什麼，他正想問一句。師尊卻催他往前繼續跟着小芹。終于還是沒來得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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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小芹一家三口已經進了宅院裡，聞人月和楊歲卿沒趕上，被三人拍在了門外。
楊歲卿望着緊閉的門，表情很是嚴肅。
他捏了個仙訣，然而門依舊緊緊地閉着，他一拍旁邊聞人月的肩膀，沉聲道：“進不去。我們隻能翻牆了。”
“翻牆？！”聞人月如遭雷擊，自他成人後，就未曾幹過這種事了，“師尊，我們不能用别的方法進去嗎？”
楊歲卿用石劍捅了捅門鎖，一陣微弱金芒自劍尖流淌而出，大門紋絲不動：“我都試過了，門是從内裡鎖上的。以我們目前能用的仙訣，直接開門進入院中，可能會引起小芹的注意。”
“雖然沒人看得到我們，但不合常理的事情會驚動做夢的小芹，讓她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到那時，我們進不去的就不隻是門了。”
聞人月聽明白了，他可不想再出去和狐女一決高下。
站在牆邊望着小芹家的牆頭，聞人月萬萬沒想到，自己本以為成仙後能不再體會苦日子，沒想到在夢裡被天道文書打回了原型，現在連進入凡人家門都要翻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