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文人的身影在石案旁緩緩凝聚，最終成形為一道全須全尾的淡金虛影，他周身萦着一圈淡淡的金墨流紋，看起來就好像被筆特别圈畫出的一道輪廓。

“噫！我活了！”

與此同時，聞人月被吓得捏緊手裡仙筆，又抖出一滴金墨，被那道鬼影吸入了流紋裡，變得更加凝實。

他慌忙跳到師尊身後：“哎，有鬼！”

“什麼鬼！你罵誰呢？”那文人對聞人月怒目而視，“我這不活得好好的嗎？反觀二位兄台渾身薄透如蟬翼，大抵不是個人吧！”

楊歲卿問道：“你可記得自己姓名？”

他衣袖虛攏着身後的聞人月，手背在後面沖他搖了搖。聞人月險些脫口而出的“元澤”二字被他吞了回去。

這位生前為元澤，死後成幽靈的鬼兄弟，反咬了一口說他倆是鬼，輪到回答自己姓甚名誰的時候，反倒裝瘋賣傻起來。

他哽着脖子說：“我打小記性不好……”

雖是這麼說，但他的眼神亂轉，正用餘光慌慌張張地打量自己的身體，企圖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楊歲卿說：“我聽村裡人說，你叫阿澤。是不是？”

“阿澤……是了是了，我是叫阿澤。”元澤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點了點頭。

楊歲卿向身後的聞人月傳音道：“你方才畫錯一筆，追魂訣錯畫成了追鬼訣。這鬼能出現，全仰仗你的亂塗亂畫。”

聞人月：“……”真救命了，怕什麼來什麼。

楊歲卿思忖片刻：“……好在你運氣不壞，召出了這裡被剝皮的元澤，他雖然有惡念，但不算太深。隻要你記住，你是召出鬼的人，與他伴行，千萬不要随意對他講出真名，他便暫時不會化為惡鬼了。”

“師尊……什麼叫‘暫時’不會……”

在聞人月聽來，這就是随時會變惡鬼的意思啊！

過了一會兒，聞人月傳音問：“……我們不能把他超度了嗎？”

楊歲卿冷冷回道：“你是和尚，還是我像和尚？”

“……”

“他與那狐妖有因果牽連，留他還有用。”

師尊此話一出，聞人月就知道他們必須要與鬼同行一陣子了。

那邊元澤已經自顧自在小院裡溜達起來，他一邊走一邊找着什麼，聞人月見他呆呆愣愣的，努力克服恐懼問道：“阿澤兄弟，你在找什麼？”

“我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這裡了……”元澤朝石案摸去，好像拿起了一疊紙，随後抽出一張，“找到了，是我的手稿。”

聞人月看他抽出手稿時，正巧是師尊原先劃給他那個劃痕的位置，他與師尊對視一眼，說道：“什麼手稿，能讓我看看嗎？”

“哎，我随便寫的。”元澤鬼臉微紅，把手裡的空氣往懷裡一塞。

“那一頁手稿當時見了血。所以他能看見，我們看不見，算了，不必逼他。”楊歲卿傳音道。

楊歲卿出聲道：“阿澤，我們兩人是從附近來行商的，這村裡的人卻走光了，如今僅剩下一戶人家，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元澤怔愣片刻，說：“大夥，都走了？”他畢竟是一隻記性不好的鬼，楊歲卿耐心等着。

他想了很久，沒個頭緒：“……我一定是撞到了腦袋，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請問那戶留下的人家是何人，他們為什麼像我一樣沒走呢？”

問題又抛了回來，楊歲卿想了想，道：“那戶人家有個女兒叫小芹，你還留有印象嗎？”

這回終于問出來了一點名堂，元澤當即點了點頭：“那小姑娘我記得，她性格機靈，常跟着我們村長去槐城走商……這便難怪了，那戶人家就是村長一家了，他們還在守着村子啊……村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聞人月内心暗暗道，兄弟，有沒有一種可能，事出在你身上，才把村民們都吓跑了……

他又生出一個疑問，小芹他爹——也就是村長，他又去了哪裡？

楊歲卿繼續問道：“你還記得槐城往哪個方向走嗎？”

元澤遙遙一指方向，聞人月出院門一瞧，與師尊傳音：“師尊，是夢裡商隊回村的那條路。”

線索串聯起來，小芹與村長跟着商隊從槐城回到村子，而妖狐犯下剝皮案後逃往了槐城。

這槐城，看來他們必須要去走一趟了。

元澤問：“你們去槐城嗎？能不能捎我一程。”

“嗯？你怎麼也要過去？”

半失憶的鬼撓了撓頭：“我醒來後，總感覺有什麼在呼喚我，讓我去槐城找我丢了的東西……至于丢了什麼，兩位就别問了，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