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路燈時好時壞，趙柚梓把傘柄塞進他掌心時，傘骨還帶着體溫。那時她馬尾辮紮歪了，發繩上藍色蝴蝶結也滲着水漬。

"沒為什麼，下周值日表。"趙柚梓塞給他張皺巴巴的紙。李安聞到碘伏混着柑橘香。

金喜百貨開在鎮子的中心地帶，在那個大家還有緊緊巴巴過日子的年代，它的外觀設計就充滿了現代感，玻璃幕牆和金屬裝飾相互交織，入口處的大門高大又寬敞。

李安猶豫了一瞬，踏入商超内部，寬敞明亮的大廳裡擺了好幾盆高大的綠植，天花闆上懸挂着明亮的吊燈，地面鋪的是光滑的白色瓷磚，商超内部各個區域清晰劃分，大多都是賣着各式各樣流行的衣服。

李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隻在心中有個模糊的念頭，換身衣服吧。

玻璃旋轉門。

塑料綠植在中央空調風裡簌簌發抖，導購小姐塗着流行的眼影。

李安掠過挂着T恤的貨架，随手拿下一件。

更衣室布簾印滿褪色的椰樹圖案，海市蜃樓般在他眼前搖晃。李安解開襯衫扣時，金屬扣擦過鎖骨處的煙疤。鏡中忽然閃過十七歲的自己：套頭衫脫到一半卡在手肘，嶙峋肩胛骨像對折斷的翅。

"先生需要試這款嗎？"導購又遞了件黑色皮衣，吊牌價簽被熒光燈照得晃眼。

餘光裡，櫥窗裡一件純色外套吸引了他的目光，料子在燈光下散發着柔和的光芒，精緻可愛的袖扣訂了好幾個在袖口處。

一看就是她會喜歡的樣子。

“哥？”李宴如看着愣神的哥哥，扯他袖子，“你……喜歡這件衣服嗎？”

李安回過神來。

女店員一天終于等來了兩個客人，雖然穿着老土了些，衣服上還有破洞，可這個少年身上就是有股勁兒，說話也大大方方，一點兒也沒有窮人身上那股子畏畏縮縮的感覺。

難道是隐藏客戶？

女店員抓緊一切機會，熱情地跟着兩兄弟一路推銷。

“小兄弟你看這件怎麼樣？今年的新款，剛到貨，連市裡都才剛剛開賣，到了别處都買不到的。”

“這件也是流行的款式，還是個經典款，您眼光真好……”

李安在貨架間轉了一圈，挑了幾件質量比較好的衣服，去讓李宴如試試看。

店員看到他連價格都不看，就拿了一堆衣服給弟弟試，心想恐怕是真遇見暴發戶了。

“你覺得我适合什麼樣的風格？”給弟弟選完衣服，少年有些困惑地望向店員。

“……這個啊。”女店員卡殼了一下，後退兩步，打量起身前少年，個子欣長，肩膀寬闊，接着滿意咋舌道，“小兄弟穿什麼都好看。”

她又摸了摸下巴思考：“方便把的額頭露出來嗎，臉和身材是個整體，買衣服也是要看整體合不合适。”

李安聞言停頓了一下，把遮住前額眉眼的厚厚碎發用手抹到頭頂，露出了平淡的前額和那雙沉靜漂亮的眼睛，眉弓處那道顔色已經淡掉的疤痕，還有些淺淺的粉色。

都說眉眼決定一個人的容貌下限，鼻子決定上限，剛進來的時候，注意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挺拔的鼻梁，她就覺得這個人長得不會醜，現在陡然窺見全貌，頗有種畫龍點睛之感。

“小兄弟長得真帥！”她激動地拍手。“來這邊，都是質量又好版型又好的衣服。”店員拉着他走到裡面的一個小隔間一連選了好幾套。

扔了舊衣服，李安穿上那件黑色皮衣，配了條闊腿牛仔褲。

"腰線收得妙呀。"女店員突然貼近，香水味嗆得李安咳嗽。

收銀台驗鈔機發出嘔吐般的響動。

最終，李安和李宴如兩人大包小包，走出店門，女店員在門口向他們戀戀不舍地招手：“有空再來！”

走出商場前，李安又想起那天她撥開宴如的頭發，确實遮眼睛了。

他的頭發也有些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