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剛去小賣部買了水,旁邊還有眼生的男生,嘴裡叼着根棒棒糖,正興緻勃勃地跟李安說着什麼。李安則如常,雙手插在褲兜裡,沒什麼表情地聽着,目光随意地掃過前方雜亂的人群,卻絲毫沒有為場上的熱鬧停留的意思。
機會來了! 餘雯雯心頭一跳。
“哎呀,李安!”
恰到好處的音量拔高,瞬間壓過了身邊的熙攘。
餘雯雯像隻花蝴蝶一樣,輕巧又迅捷地從人群中“掙脫”出來,腳步輕快地幾個小跑,直接攔在了李安前進的路上。
她微微喘着氣,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比頭上陽光還要燦爛明媚的笑容。她站得很近,近到李安能清晰地看到她精心描繪的眉眼、閃爍着碎光的眼影,以及那兩片水亮亮的唇瓣。
“走那麼快幹嘛呀?看會兒球呗!” 餘雯雯聲音放軟,帶上了撒嬌般的尾音,甚至嬌嗔地歪了歪頭。
她伸出手臂,纖細的手指指向場上正帶球突破的張威,“看我們張威,打得可帥了!剛才那個背後運球超贊的!” 緊接着,話鋒一轉,她目光灼灼地盯住李安的臉,身體又往前傾了幾公分,幾乎要進入李安的“私人禁區”,“哎,李安,我記得你打球也很厲害?正好!我們要約他們班下課後打場友誼賽,超有看頭的!你想不想一起?”
她俏皮地眨了下眼,“我來幫你約!隻要我說一句,他們肯定給面子!” 這句話她特意提高了音量,清晰地傳到了周圍離得近的幾個熟人耳朵裡。
李安的步伐戛然而止。
同行的男生也好奇地停下,咬着棒棒糖,視線在餘雯雯和李安之間來回掃視,帶着點看好戲的意味。
李安的目光如實質般落在餘雯雯臉上。
那眼神裡沒有任何被打斷的不悅,沒有對場上籃球的興趣,也沒有對她主動約球産生一絲漣漪。
隻有一種冷靜和毫不掩飾的審視,他的眉頭甚至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在李安的目光掠過餘雯雯臉龐的瞬間,或許是她身上那股香味太過刺鼻,或許是她的姿态太過膚淺,李安那雙深邃的眼眸,毫無征兆地、極其短暫地向球場邊緣、靠近跑道的那片稀疏樹蔭微微一瞥。
那片樹蔭下,一個穿着明顯大一碼校服外套的身影正慢慢走過,顯得格外單薄。
她戴着寬大的黑框眼鏡,鏡片似乎比平時反光更厲害一些。懷裡抱着一本看起來就很枯燥的綠皮書,低着頭,邊走邊看,腳步移動得很慢,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嘩——籃球場的激烈對抗、人群的喝彩、餘雯雯那明顯拔高的音量——都成了真空中的背景音。
沒錯,那就是趙柚梓。
李安猜,她抱着的那本書,是《物理競賽教程》。
那目光在趙柚梓身上停留的時間隻有瞬息。
李安的眼神卻在這瞬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雖然極快,但餘雯雯發誓她捕捉到了一絲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東西——不是熱情,不是傾慕,甚至不是明顯的興趣,更像是一種……純粹專注?一種确認?一種完全無意識的短暫停留?
李安的視線迅速收回,重新聚焦在餘雯雯臉上時,已然恢複了之前的冰冷。但這一次,冰冷之下翻湧起一絲不加掩飾的、近乎刻薄的嘲諷。他甚至連嘴角都沒動一下,隻是發出一聲極其短促、極其清晰的——
“嗤。”
這聲嗤笑像一把冰錐,精準地刺穿了餘雯雯所有的自信和僞裝。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血色迅速褪去。
然後,李安開口了。聲音不大,甚至帶着一種怪異的平靜,卻清晰地讓周圍離得近的人都聽得一字不落:
“你很閑?” ——三個字,否定她所做一切的意義。
沒有停頓,他緊接着用一種近乎學術探讨、卻更顯侮辱的語氣,目光掃過她精心裝扮的臉和散發香味的位置,補充道:
“下次選香水,選沒有味道的,或者直接用香皂。”
話音落定,李安甚至沒有給餘雯雯任何反應的時間。他像繞開一塊障礙物,直接側身,從僵立當場的餘雯雯身邊擦過。
同行的男生明顯愣了一下,肩膀可疑地抖動了兩下,用一種“兄弟你又搞事了”的眼神追了上去。
現場凝固了幾秒。餘雯雯的朋友們顯然聽到了那句“香皂”,表情變得極其精彩:有強忍笑意的,有難以置信的,有尴尬想打圓場又不知如何開口的。周圍的竊竊私語仿佛在一瞬間膨脹開來,嗡嗡地沖擊着餘雯雯的耳膜:
“聽見了嗎?‘香皂’…”
“李安說得也太絕了…”
“雯雯沒事吧?臉好白…”
場上奔跑的張威似乎也察覺到這邊的異常,疑惑地看向這邊。
餘雯雯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在了大庭廣衆之下。精心維護的“女神”形象在李安寥寥數語的冷酷評價下碎成一地。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羞辱感如同冰水從頭灌下,讓她四肢冰冷,大腦一片空白。但比起羞恥更強烈的,是剛才李安投向趙柚梓的那一瞥——它反複在她腦海裡放大、定格。
他!為什麼!看!那個書呆子?!他剛才看她的眼神到底是什麼?!那個穿着土氣、毫無吸引力的女生?!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