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前方傳來低沉的說話聲,她閃身躲進一株古樹後,稍稍側過頭,眼角餘光窺見院中進出幾個身着俗服的男子,舉止鬼祟,全無善男信女的虔誠,沒有半分靜心修行的樣子。
“……周公子那邊催得厲害。”
“這一批貨數目不少,官府的人最近盯得太緊,還是慎重為上……”
孟令窈瞳孔蓦地收縮,連呼吸都凝在唇邊。
慈安寺的水似乎比她想象得更深。
她正想退開,不料腳下一松,踩斷了一截枯枝。
“誰?”院中人警覺地回頭張望。
孟令窈心頭一緊,手指輕覆在袖中匕首上,正欲轉身逃走,卻感覺手腕被緊緊攥住,一股力道将她重拉入陰影中,同時那人朝另一個方向飛出一枚石子,發出“啪”地一聲響。
“在下小寵四處逃竄,驚了山中野兔,打擾幾位清靜,還望莫要見怪。”一個清冷泠然的聲音自林間傳來。
院中人聞聲望去,隻見一個寬袍廣袖、衣袂飄飄的年輕公子站在不遠處。那人清隽俊逸,氣度不凡,舉止間透出一股與寺廟格格不入的凜然。偏生手上拎着一隻眼睛渾圓的綠瞳黑貓,就與京中招貓逗鳥的纨绔公子有了幾分相似。
方才交談的幾人目光落在貓上,神色稍緩。
長袖遮住了黑貓大半,它被人捏住了後頸皮,四爪猶在掙紮。年輕公子慢條斯理,托住貓爪,将其抱在懷中,手指梳理毛發,微微颔首,“叨擾幾位了。”
“公子客氣。”院中人拱手行禮,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您是來寺廟禮佛嗎?怎生走到了這處?”
“在下随家中長輩來此上香,不料小寵頑劣,我追逐至此,不知不覺迷了路。”年輕公子不輕不重地捏了把貓耳朵,詢問道:“諸位施主是寺中客居?可知如何重回大殿?我出來得久了,恐家人擔憂。”
“正是正是。”那人笑道:“我等為求佛法,暫居此地。公子若要離開,沿着東側小路走便是,我等還有功課要做,先行告辭了。”說罷,幾人匆匆入内,關上了院門。
待院門阖上,林中重回安靜。孟令窈才從陰影處走出,看清了那位年輕公子的面容,不是裴序還能是誰?
裴序看向孟令窈的神情很淡,瞳孔如一對墨玉浸透在冰湖裡。孟令窈對這樣的神色很熟悉,那是發火的前兆。
于是她很快選擇先發制人,“裴大人好大的官威,堂堂大理寺少卿,竟也會說謊騙人?”
裴序眉頭微蹙,“孟小姐獨自一人闖入這等偏僻之地,未免太過冒險。”
“冒險?”孟令窈挑眉,“比起裴大人讓一個孩子來這不明之地當和尚,我這算什麼冒險?”
裴序眸色一沉,“孟小姐既看到了沈小山在此,又聽到了方才的對話,就該知道這慈安寺不簡單。”
“我隻知道,裴大人騙我說沈小山好好地在大理寺整理文書。”孟令窈直視他的眼睛,“現在卻讓他剃度出家,在這龍潭虎穴裡當和尚?”
兩人對視片刻,裴序先移開視線:“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孟令窈輕哼一聲,唇畔露出個狡黠的笑,知道這場交鋒她已然赢了大半。
他們順着小路一路前行,不多時,周遭重新喧鬧起來,誦經聲、香客們的交談聲不絕于耳,仿佛重回人間。
裴序在這時松開了手,那隻被拘了一路的黑貓迫不及待從他懷中跳出,扭頭沖他喵喵叫了幾聲,才飛快竄入人群。
“這不是你的貓?”
“方才路上随手捉的。”他說話時連眉眼都未動,隻垂眸理了理被貓爪勾出絲線的袖口。
孟令窈抿了下唇,自那日首飾店的事後,她就知道,裴序并非純然的古闆守舊之人,眼下仍是稍顯驚訝。
他剛才那副纨绔子弟的樣子,可真不像演的。
“裴大人還未解釋,為何沈小山會在此?”孟令窈再次發問。
“他是自願的。”裴序終于開口,“你應該知道,沈小山自幼在寺中長大,他來此最合适。”
孟令窈一怔,“所以你就讓他來當内應?還是誘餌?”
“有人暗中保護。”裴序語氣平靜,“況且,我早與你說過,他不該被當作不知事的孩童看待,他比你想象的要機靈得多,亦有自己的抱負。”
孟令窈沉默片刻,“那些人說的‘貨物’是什麼?”
裴序目光凜冽,直直看着她,“孟小姐,你該知道,‘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好奇心會害死貓。”
孟令窈并不懼他,身子微微前傾,揚起下巴,反而露出個笑來。
“那少卿方才為何要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