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很多次,陳垚都沒再同時遇上周清和嚴向晚。
她總覺得,周清是有意避開他們三人同時見面,至于理由是什麼,她不得而知。
……越想越覺得有些煩了。
自從那次玩偶被摔壞後,周清就再也不把玩偶放在顯眼位置處了,應當是放在衣櫃裡,或者很高的地方,因為陳垚都看不到什麼有效鏡頭。
失去了這一直接觀察到他的方式,就像手裡的風筝斷了引線一樣,陳垚感覺到一陣令人不适的失控感。
遊離在他的世界之外。
這種失控感在元旦晚會那天被放到最大。
緊接着,她萌生了一個不妙的猜測。
一個,有些許荒誕的猜測。
……
元旦晚會照例是人潮洶湧,陳垚跟着隊伍到指定的階梯座位上坐好。
大禮堂裡沒開燈,隻有地闆上亮着一條瑩瑩的光路,勉強能看清腳下和身旁。
舞台的燈光是最亮的,按照慣例是校長先發言,然後輪到節目單上的第一個舞蹈表演,緊接着還有話劇,爵士舞等等。
元旦晚會不是強制性要求參加的,不願意來的同學也可以留在教室裡自習——如果今年周清沒有表演的話,陳垚就會留在教室裡自習。
她讨厭在這麼多人裡呆着,聽人潮的尖叫,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周清和嚴向晚是第幾個出場啊?”
“我看看……好像是第七個。”
周邊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論着,說到周清時,聲音明顯變得興奮起來。
“今年他們兩個又是一起表演啊,去年也是一起。”
“表演的什麼歌?喔,Aimer的《單相思》,這個歌名勁爆啊,本來就有很多人在讨論他們兩個了……”
“讨論什麼?”一個齊劉海的女生問。
另一個女生發出一陣有些尖利的笑聲,湊到齊劉海旁邊說:“哎,能讨論什麼,說他們談了呗,還讨論誰上誰下,我覺得周清應該是上面那個……”
“……”
什麼亂七八糟的。
陳垚冷漠地轉過頭去,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想把那點積壓已久的郁氣一起吐出來。
耳邊的女生又在尖叫了,幾乎是奮聲喊了出來,指着舞台搖起學校分發的熒光棒,大聲說着:“到周清他們了!”
陳垚的注意力一下被轉移過去,看向舞台上被燈光聚集的兩個人。
彎腰,緻謝。
周清和嚴向晚并肩站着出現。
陳垚無意識地跟着歌曲的節拍敲打書本,她看着被燈光照遍全身的兩人,微微有些出神。
周清今天穿了一件剪裁極其流暢的禮服,白色的襯衫腰線掐得很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腰身,衣服的下擺随着拉琴的動作輕輕擺動。
他沒有戴領帶或是領結,領口拉得也不高,松垮的,沒有縫在一起的兩塊布料之間,露出那一抹纖秾合度的白,恰似美麗典雅的日本藝伎身後,脖子上那一抹微妙的留白。
引人無限遐想。
這個扮相一經登場,場下登時為其瘋狂,人聲嘈雜,聲音堪堪蓋過演奏的聲音。
耳邊的女聲又在尖叫了,為的卻是嚴向晚,嚴向晚穿着和周清同款的晚禮服,細節上卻不一樣,他把扣子扣到最高,還帶了一條黑色的領帶,整個人看上去斯文嚴謹到極緻。
“你看多般配啊!磕死我了!”
“……”
陳垚拿起書本卷起來,忍無可忍地敲了一下旁邊的女生,把她從失控的幻想中敲醒過來。
“幹嘛?”女生不悅地瞪着陳垚。
“吵死了。”
陳垚站起來俯視着女生,冷着臉,一字一頓說得清晰可聞,然後也不待女生有什麼反應,就背起書包離開這裡。
身後的女生還在切切察察,但陳垚已經無心去聽……越聽越煩躁。
好看嗎?
陳垚轉過頭去,越過昏暗的人群,看向舞台上矚目的兩人,發出一聲冷笑。
她伸出手指卷了下耳邊的發絲,她想看的話,想近距離看的話,現在就可以去看了。
可惜就是聽不到歌了。
陳垚調頭,走向幕後。
前台演奏完畢,幕布短暫落下,清場,準備話劇開場。
陳垚走到後台的表演室,門是虛掩着的,從縫隙裡滲出一陣低啞的笑聲,虛虛地在空氣裡漂浮着。
陳垚不由得一怔,因為這聲音很熟悉……有點像周清的聲音。
可他從來沒這麼笑過。
緊接着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聲音,然後是金屬相碰的聲音,聲音不小,在狹窄的房間裡格外響亮。
陳垚蓦地推開門去,看見周清正拽着嚴向晚的領子,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尤為陌生。
嚴向晚的領子已經被扯開了,黑色的領帶松松垮垮地挂着,他聽到門邊的響動,便側過眼來,看見陳垚茫然的神情,反而勾起一抹笑來。
“周……清?”
陳垚呐呐出聲,“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聽到陳垚叫他,周清猛地松開手去,從休息的站台上下來,顯出幾分慌亂的樣子。
他背過身去,好像在整理衣衫,又像是在重整表情,總之,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剛才那點陰郁病态的神情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他露出一個清淡的笑容,幹淨明亮,又和平時一樣。
“沒什麼。”
周清背着琴走過來,跟她說:“你現在要回教室嗎?一起走吧。”
“你剛才……”陳垚抿着唇,望了望不遠處的嚴向晚,嚴向晚埋在陰影處,正在不疾不徐地擦拭着他的吉他,玉白的手指修長而利落,浮動着一層清冽的光。
“沒什麼。”周清又笑着說了一句,伸手去拉她的衣袖:“走吧。”
這個距離挨得很近,周清站在她身前,完全擋住了她看向嚴向晚的視線,他略微低着頭,身上浮動的馨香徹底截住她的嗅覺。
陳垚稍稍仰起頭去,就能看見他松開的領口下,那點若隐若現的,少年清薄的肌骨。
他不想讓她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