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快同我去找阿娘。”表弟跨過門檻,仰着頭上樓,徑直朝洛卿齡走來,臉上帶着一絲平靜的笑意。
不對,他不是表弟!
洛卿齡回頭緊緊盯着“表弟”,後者正緩緩走上台階,她急忙握住門上的銅環,使力朝裡推。木門緊鎖,門框年久失修,随着洛卿齡的動作不停發出“嘎吱”聲。
“表姐這是怎的了?不是說去找阿娘麼?”
“表弟”已經快到面前了!洛卿齡心下一急,身後的木門卻如何也打不開。說巧不巧,左廂房竟是二樓走廊的盡頭,換言之,她現下除了破門而入外,沒有别的方法閃避。
一個好端端的人,怎會憑空消失,此地必定有蹊跷!如今唯一能躲着的廂房卻鎖着門,身前則是愈來愈近的“表弟”……她有一計!
“表弟可知姑母去了何處?”洛卿齡轉過身,後背緊貼着房門,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掏出随身短劍,她扯出一抹笑意,“姑母莫不是和鄧娘子在一塊兒罷?”
逃也逃不掉,不如幹脆“趁火打劫”,說不定眼前這個披着表弟面皮的妖怪能給她答案呢?洛卿齡總有一種直覺,或許姑母也同鄧夜思一般,遭遇不測了。
三兩步外,“表弟”站着不語,臉上仍是一副毫無波瀾的表情,眸中燭光忽明忽暗,看向洛卿齡時眼皮微垂,除卻眼睛,整張臉一點人氣也無。
這絕不是她那知禮的表弟會露出的神情!洛卿齡保持着溫和的笑容,身後短劍在手中轉了一圈。與其躲避,不如想方設法破局。
“阿娘怎會和鄧娘子……呃啊!”
短劍蓦地飛出,直直插在“表弟”腹部,他弓着身子搖擺晃動,單手握着體外露出的劍柄,赫然擡頭看向洛卿齡,眼裡滿是不解:“表姐……?”
“表弟”嘴裡念念有詞,卻說不出一句完成的話,隻見被短劍刺中的傷口處飛出絲絲黑線,眨眼間便将他整個人纏繞在其中,如黑夜一般吞噬人體,“表弟”瞬間消失不見,連帶着洛卿齡的短劍也在眼前蒸發。
燭光恢複明亮,驿站内又是人聲嘈雜,不知何時外面暴雨已停,黑夜裡點點星光映出,仿佛方才不過是洛卿齡的幻覺一般。
究竟是什麼東西,竟能扮成表弟誘騙她!也不知方才是不是闖進了什麼異界,如此古怪詭異,想來此地不宜久留,她須得趕緊離開。
洛卿齡急忙下樓,隻見表弟從院外一路小跑進來,腳步匆忙,神色緊張。
“表姐!我轉身停好車的功夫,雨怎的就停了,不若我們即刻動身去湘山寺罷!”表弟走到跟前,肩上衣料濕了大半,一看便知必定是淋了雨。
洛卿齡站在堂中,對着表弟上下左右好一頓打量,直至小二端着茶盞路過她,訝異道:“今夜也是稀奇,娘子剛說完要兩間廂房避雨,這雨便停了,想來老天注定不讓我得到二位貴人的賞賜了。”
果然,方才發生的事情隻有她一人知曉。如此看來反常的不隻有鄧夜思,姑母想必也已遭受不測,事不宜遲,她得趕快找到姑母和鄧夜思!
洛卿齡随手在櫃台上扔下幾兩銀子當做賞賜,帶着表弟離開驿站,身後小二捧着銀子恭送。
“洛娘子,郎君——”
遠處有人駕馬趕來,是方才派去尋人的随從,他翻身下馬朝二人行了個禮後,從懷中掏出一張繡着牡丹的帕子,看着二人道:“娘子,郎君,屬下在湘山寺附近找到了夫人的帕子,夫人怕不是……”
“休要胡說!”洛卿齡瞥了一眼紅着眼眶的表弟,擡手接過帕子,其上脂粉味濃烈。
好熟悉的味道。
她将帕子放在鼻子前,又仔細聞了聞,那股刺人的香氣頓時充斥鼻腔,讓她瞬間憶起方才在驿站時,與她擦肩而過的那名男子,身上有一模一樣的脂粉味!
男子和鄧夜思一同消失在驿站内,姑母會不會也遭受了男子的毒手。
洛卿齡不敢再往下想,眼下他們四處找不到姑母的身影,怕是不妙了,可男子又能把姑母和鄧夜思帶去何處?
“我記得……附近有家秦樓楚館。”表弟抹了一把眼淚,抽着鼻子說道,顯然也察覺出帕子上的香味來曆不明。
京中貴女圈向來流行淡雅,無人會用如此濃烈的香味,更何況他娘信佛,平日裡從來不用香,這香氣必定來自勾欄裡的人。
“事不宜遲,快帶我去瞧瞧!”洛卿齡心中記挂姑母,并未懷疑表弟。
*
天邊月明星稀,竟看不出一絲暴雨後的痕迹,若非地上仍有水漬,怕是無人相信方才下了一場大雨。
表弟坐在馬車前帶路,衆人趕到江邊,洛卿齡看着立在江中的秦樓陷入沉思。
眼前一幢四層小樓飄在江面,周圍無廊橋與江岸連接,唯有岸邊停着的幾艘小船,想來應當是用小船接送客人,倒也是稀奇。
“那滿身脂粉味的男子真在裡面麼?”
洛卿齡有些懷疑,她初來京城自然是不清楚郊外有這麼一家秦樓,但自幼生活在京中的表弟及随從紛紛吵着要進去找夫人,她便也答應下來。
當然,最重要的是洛卿齡能感覺到,她那把跟着黑線消失在驿站的短劍就在附近。
隻見洛卿齡擡起手,掌心對着秦樓,低聲說道:“劍來!”
下一瞬,短劍從秦樓中飛出,越過她的頭頂徑直插入衆人身後的樹叢裡,那處一聲驚呼。
洛卿齡急忙上前查探,隻見少年曲起一條腿,半坐在樹枝上,另一隻腿垂着搖擺,半個身子斜靠樹幹,眼皮吊着,帶了幾分怒意,此刻正細細端詳手中莫名飛來的短劍。
眼前少年面如冠玉,頭戴銀冠,一身親王裝扮,黑金蟒袍在夜色中格外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