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中興起一種糖人,名喚“錦鯉糖”,聽說那人身魚尾可以繞着糖棍子上下移動,是個新鮮玩意兒,趙嬸總在她面前提起。
妝奁前,趙嬸手裡拿着篦子,自上而下慢慢替洛卿齡梳頭,不時側頭看向她白裡透紅的臉頰,似是在思考究竟要給娘子上一個怎樣的妝容。片刻後,趙嬸猶豫道:“娘子今日可還要繼續去拜訪老爺在京中的舊友麼?”
“說是舊友,其實不過是阿耶當年比較要好的同僚罷了,阿耶被貶到邊疆後,那群人早已不知升了幾級的官,眼下怕是看不起我們洛家呢。”洛卿齡撇了撇嘴不願說下去。
這幾日她早就将帖子遞到各家府上,無一例外均被退了回來,這準備的錦盒自然也是送不出去的,想來阿耶調回京城養病一事,光靠他那群昔日好友是不行了,她須得另外想個法子。
“老爺如今病情如何?”趙嬸憂心忡忡。
洛卿齡緩緩搖頭,面上雖不顯,卻也能看出其心思,想必洛将軍眼下定是兇多吉少。也是,邊疆常年寒涼,又無醫術高強的大夫,生了病也是很難治好,隻能寄希望于朝廷大發慈悲,将久病在床的洛将軍調回京中。
“娘子莫要發愁了,老爺吉人自有天相,”趙嬸急忙開口,隻見她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個糖人兒,笑着遞給洛卿齡,“我今日一早出門瞧見那買糖人兒的路過,便買了一串,方才說要給娘子嘗嘗鮮,說着說着竟忘了這事。”
是趙嬸這兩日老說的“錦鯉糖”。
洛卿齡擡手接過糖人,對着花窗看了看,暖陽透過錦鯉狀的冰糖,倒映在她的眼眸中。動作間,錦鯉順着糖棍子緩緩滑下,洛卿齡急忙将棍子橫過來,防止錦鯉落下。
“趙嬸有心了,我很喜歡這個錦鯉糖。”洛卿齡明白趙嬸定是看出她這兩日情緒不大好,特意到街上買的錦鯉糖。她整理好表情,将悲傷藏在心裡,而後仰頭朝趙嬸笑了笑,面容恬靜。
入夜。
房中花窗半開,床榻上被褥有些淩亂,此刻床簾半落在地,顯示出主人有些焦躁的心。
木門“吱呀”一聲從外推開,趙嬸端着茶盞走了進來,她徑直走到床榻前,将茶盞放在桌案上:“娘子最近睡眠不大好,我跟醫師要了副安神的方子,娘子先起身喝了再睡。”
趙嬸說得不錯,因着父親的事兒,她有幾日竟一整夜也未入眠,再熬下去她怕是要病倒在床上了。
洛卿齡從被褥裡爬出來,伸手端起茶盞仰頭一飲而盡,不久後便思緒飄遊,陷入沉睡。
救救我——
何人在說話?
洛卿齡隻覺腳下軟綿綿的,像踏在一團棉花上,她顧不及弄清究竟是怎麼回事,腦中莫名出現一道求救聲。
救救我——
她急忙回頭看去,卻見自己不知何時竟來到江邊,清水在腳踝處蕩漾。明明是寒冬,為何她卻覺得這水一點兒也不冷,反倒帶了幾分暖意。
娘子,救救我——
耳邊寂靜無聲,可那一聲聲求救卻在腦海中清晰可見。洛卿齡也不管,擡腳順着江水往前走,眼前大霧紛飛,一片白茫,看不清前方景象,但她心中清楚知道自己在城郊的江邊。
“洛娘子,可不可以救救我……”
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突然出現在眼前,洛卿齡心頭一跳,隻見那女子整個上半身趴在江面上,右手使勁朝她伸過來,像是要把她拉下水。
你是誰?洛卿齡紅唇微張,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聲音來。
江水漫過腳踝,微波蕩漾,蔓延至在她小腿處,洛卿齡加快上前的腳步欲要看清女子。視線一轉,女子身後魚尾擺動,洛卿齡忽地止住腳步。
那魚尾竟與她白日吃的錦鯉糖上的魚尾一模一樣!
一股寒意從腳尖竄上心頭,洛卿齡直覺渾身發麻,就在這時,她驚覺那名女子眼眶裡竟空無一物,整個眼睛漆黑一片——那是一個沒有眼睛的人魚!
不明白那人魚想要做什麼,洛卿齡眼下隻想着往後退,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動不了腳步,隻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與那眼睛全黑的人魚對視着,她使力掙紮,無果。
“救救我——”無眼人魚嘴巴大張,像是魚在岸上擱淺太久無法呼吸一般,拼命張嘴吸氣。
她又能怎麼救?
洛卿齡雙拳緊握,右手小臂突然觸碰到一個尖銳物體。
是金龍劍!
她面上一喜,欲要使用金龍劍掙脫那股控制人的力量,在擡頭的瞬間,她驚覺那人魚好似笑了一下,即便眼眶内空空如也,洛卿齡竟能察覺出那人魚的意圖——從那道直直望着她和她手裡金龍劍的“視線”。
她身上有那非人非魚想要的物什,洛卿齡心中隻有這個想法。
可她動不了,已成為俎上魚肉,隻能認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