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冪籬紗簾,卻依然能感覺到馬背上的少年瞥了她一眼。
她認得此人,是大理寺少卿宋玉台,國舅爺宋海生之子,與小殿下秦硯珩乃是從小一起長大,二人不過相差一兩歲,因此感情頗深,她還聽聞宋玉台破案的手法也是秦硯珩親手教導的。
想不到秦硯珩年紀輕輕竟是大理寺“師祖”,怪不得那日他把年近花甲的大理寺卿許晟罵得不敢還嘴。
思及此,洛卿齡踮起腳越過人群看去,隻見官兵将人群圍了起來,将山路留出了一個道供馬車經過,她小步穿過人群上車離開。
秦硯珩還在道觀裡等着,她須得快些離開。
誰知馬車沒走多遠,一道男音便打斷了洛卿齡的思緒。
“娘子留步,”男子開口,話中雖還算客氣,但語氣卻毋庸置疑,“宋大人吩咐了,為查案之便,目擊者均不能擅自離開,還請娘子見諒。”
壞了,剛巧撞上大理寺查案……洛卿齡緩緩下了馬車,腦中想着如何推脫。若她作為目擊者留在此處,那趙叔趙嬸必然也不能離開,可秦硯珩還在道觀裡,無法差人告知他。
況且,既然是官府斷案,她自然是不好亮明身份行個方便的,這不僅不利于阿耶在民間的名聲,更主要的是——這位大理寺少卿可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是除了已故太子和小殿下秦硯珩外,本朝皇後唯一的血緣後代。
若想讓阿耶盡快調回京城,她是萬萬不可得罪這位大理寺少卿。
洛卿齡環顧四周,方才在渡口處圍觀的衆人皆被官兵包圍起來,任何人也不許離開。眼下已快到她和秦硯珩約定的時間了,她必須要想個萬全的法子盡快離開。
“利器砍開,腿骨斷裂……”
不遠處,宋玉台聲音不高不低,傳入衆人耳中。
洛卿齡循聲望去,江邊渡口處,方才漂浮在江中的船隻不知何時已被拉到岸邊,宋玉台蹲在女屍旁仔細觀察,不時轉頭與身側胥吏低聲說着什麼,後者連連點頭,而後将宋玉台的話悉數記在紙上。
女屍靜靜躺在船闆上,雙腿截斷處暗紅色血液凝結,白骨露出,傷口直直對着洛卿齡所在的方向,看得她心中又一次震蕩。
究竟何人這般殘忍,讓殺害女子抛屍江邊,還做出這般慘烈的死狀,也怪不得女子會跑到她夢中求救,想必是含冤而死了。
“宋大人隻看腿部傷口,又如何能推出緻死原因?”洛卿齡不顧胥吏阻攔,朝蹲在渡口邊的宋玉台說道。
與其等待,不如主動出擊。況且,許是因着昨夜女子化成非人非魚的東西在夢裡向她求救,她若是就這般袖手旁觀,難免心有不安。洛卿齡想了想還是走上前。
宋玉台一身官服,他瞧見洛卿齡後,緩緩站起身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帶着幾分笑意,像是認出了她。
“原來是洛娘子,久仰久仰,”宋玉台抱拳躬身,朝她行禮,“恕在下眼拙,竟把洛娘子也攔了下來,皇後見到怕是要怪罪在下了。”
宋玉台果然認得她!
洛卿齡瞥了宋玉台一眼,裝模作樣地屈膝回禮。她入京時遠遠見過此人,二人并未打過照面,至于宋玉台為何認得她,洛卿齡心中有數——定是自己先前托人送到秦硯珩房中的畫像被宋玉台看了去!
沒想到宋玉台記性如此好,竟一眼便認出了她,還不顧場面開口打趣,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無意的,真是讓人心中不悅。洛卿齡不免對此人産生了些許偏見。
如此想着,洛卿齡并未應聲,卻已有人替她開口。
“能讓皇後怪罪宋大人的可不是一般人呀!這位面生的貴女莫不是皇親?為何此前從未見過。”不知何人低聲問道,聲音清晰傳入衆人耳中。
“倒也算不上什麼皇親貴戚,我聽聞前不久皇後欲要替小殿下相看,便将幾位貴女的畫像放在小殿下書房中,誰知小殿下竟當衆清走所有畫像,其中……”
衆人議論紛紛,而後又忽然斂聲,周圍陷入沉寂。
就在洛卿齡思考着如何應對時,身後一聲嗤笑,卻無人敢回頭,亦無人敢接話。
“私自議論皇室,杖三百。”聲音熟悉,語氣平靜,不怒而威。
即便不回頭洛卿齡也能準确猜出來者何人。隻見秦硯珩不知何時站在衆人身後,今日小殿下一身紅黑錦緞圓領袍,領口處壓襟換了一塊羊脂玉,紅金色圓領上露出白皙脖頸,說話時青筋微露,他穿過衆人款款而來。
“表兄!”
宋玉台笑着湊近,卻被秦硯珩一臉嫌棄地躲開,宋玉台像是對這人的态度習以為常,他單手摟在秦硯珩肩上,咋咋呼呼道:“表兄你來了,剛好!你快看看這個案子!”
“你是大理寺少卿還是我是?”
秦硯珩側過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身高略微比自己低一些的宋玉台,眼神飄過站在一旁的洛卿齡,而後下巴朝馬車方向揚了揚。
“上馬車,本王沒那閑工夫陪你們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