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獵苑,天空澄澈高遠,幾縷纖雲慵懶遊移。
蒼翠叢林延展至天際,林間幽暗處,恍若有無數隐秘生靈在屏息窺探。
叢林邊緣豁然開朗,遼闊草場仿佛鋪展開的碧綠絲毯,浩蕩鋪陳,在風中起伏成柔韌的波浪。金黃的野苜蓿、淡紫的旋複花點綴其間,明豔如繡。
突然,一道銳利的驚叫劃破這靜谧。
“蕭起——救命啊——”
一匹棗紅馬在草原上馳騁,馬背上,一個纖巧身影被狂猛的颠簸高高抛起,又狠狠落下。
起初還有幾名侍從,在後方煙塵裡驚惶追趕、嘶聲呼喊,可棗紅馬四蹄如飛,幾個騰躍便徹底甩脫了身後的人影與聲浪。
蕭懿安死死攥住缰繩。疾風撲面,嗆得她無法呼吸,視野裡隻剩下瘋狂倒退的模糊綠影。
“慢……慢下!停啊!”
她攥得手臂酸麻,眼前發花,眼看就要攥不住缰繩。千鈞一發之際,另一匹通體墨黑的駿馬四蹄翻飛,風馳電掣般自側翼切近。
雙騎并馳、蹄聲如雷。
蕭懿安腰間驟然一緊,一股力量瞬間穩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天旋地轉的颠簸猛然被截斷,整個人輕飄飄地脫離了那瘋狂的馬背,落入一人懷裡。
蕭懿安回頭一看,竟然是蕭起。蕭起沒有看她,而是看着前方,一手控缰,一手穩穩護在蕭懿安身側。
死裡逃生的劇烈喘息堵在喉頭,蕭懿安心跳如擂鼓,幾乎要撞出胸腔。
棗紅馬兀自嘶鳴着沖向前方,黑馬長嘶一聲,前蹄騰空,随即穩穩踏落。
一下馬,蕭懿安還未站穩,嘴巴已兜不住,“嘔——”地一聲吐了出來。
她彎着腰,攀着蕭起的腿借力,接過他遞來的素白手帕,聲音發顫地道:“再……再也不敢騎馬了……我……”
誰知話未說完,又是一陣酸水上湧,“嘔——”
……
……完了……吐在蕭起衣服上了……
!!!!
靠啊啊啊!!!!
根本來不及尴尬,胃部又是一陣翻攪,“嘔——”
如此“嘔”了好半晌,直吐得她目眩金星、口舌苦澀,胃裡翻江倒海的折磨才漸漸平息。整個人如同被抽幹了筋骨,蕭懿安軟軟地伏在馬頸上,大口喘着粗氣,額發完全被冷汗浸透,一縷縷貼在額角。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她嘔吐時不由得想,幸好剛剛纏着趙雲珂教自己騎馬時,趙雲珂拒絕了,否則她要是當着他的面吐出來……以他潔癖得令人發指的性子,估計為數不多的好感度,會直接降到地心。
“有水嗎?”她氣若遊絲地吐出幾個字,“……漱口……”
蕭起下意識去解馬鞍旁懸着的水囊。遞過去的時候,動作有些許猶豫,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蕭懿安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幾乎是搶也似地抓過水囊,仰起慘白的臉,拔開塞子,對着囊口就大口地灌了下去。
她閉着眼,急切地含了一大口水,在口中用力地漱了幾下,然後猛地側頭吐向草叢。
清涼的水沖淡了口腔裡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帶來一絲清爽的撫慰。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活過來一般,又仰頭連喝了幾大口。
突然,她覺察到一道視線,下意識地轉頭,就見蕭起一直凝望着她。
蕭懿安隻當他也渴了,擡手抹了抹嘴角的水漬,将水囊遞去:“還有水呢,你喝吧。”
“屬下不渴。”蕭起的視線淡淡掠過囊口。
蕭懿安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慌忙用袖口去擦拭囊口邊緣:“對不住對不住,是我糊塗了!要不扔了?我另賠你一個?”她瞧見那皮囊邊緣已磨得發亮,顯然用了多年。
蕭起道:“不必,屬下用慣了。”
“我剛剛看那邊叢林裡有條河,我去幫你洗一下,還有你的衣服,要不脫下來?我幫你洗……”蕭懿安指指蕭起的衣服,難得覺得有些囧。
衣角被弄髒一大片,蕭起卻渾不在意,面色如常,匕首一提一落,割去污穢的衣袍。
“水囊屬下自己清洗。”不待蕭懿安再言,他已接過水囊,轉身便朝河岸行去。
不過須臾,他就拎着水囊回來了。蕭懿安心下暗歎:不愧是暗衛,腳程這麼快。若換作是她,這一去一回,少說也得耗上一炷香的工夫。
草原遼闊,風過處,碧草如浪起伏。二人牽着黑馬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