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沈昭正抱着書背專業課,就聽旁邊的安粲“呸”了一聲。
安粲才反應過來自己将心聲也說了出來,含糊應了聲“沒事兒”,就繼續把軟骨嚼得“咯吱”響。餘光瞥見旁邊病床上滿足地吃着橙子的宋淮安,笑容晃得她眼疼。
宋淮安發覺一道目光緊緊跟随自己,被盯得發毛,擡眼一看,正對上一道憤憤的目光。
安粲每嚼一下,他的心就跟着一顫。他隻覺那排骨是自己,安粲隻想把他剝皮拆骨,吞吃入腹方罷休。
他不知自己如何又惹到這位祖宗,隻得雙手合十,向她讨饒。
滿是消毒水味的病房裡,兩道目光在半空短兵相接。你來我往,刀光劍影,毫裡不讓,方寸必争,卻默契地沒有驚動中間認真翻書的沈昭。
*
下午兩點,終于回到自習室。
坐到自己的位置,沈昭再也沒有擡過頭。最近的事情接連不斷,總會擠占她的學習時間,眼看馬上就要進入七月,加上九月份又要進學校實習,焦慮和不安最近總會将她緊緊纏繞。
宋淮安前兩天帶來的消息讓情況更加糟糕。江景暄的微信和手機号似乎都已經注銷,自己的導師也聯系不上。當年和他同班的學長都業已畢業,能聯系上他的途徑又少了一條。她總覺得是因為當年自己高考失利,沒有和江景暄考上同一所大學他才不肯回來,那如果自己研究生考上呢?會再見嗎?理智告訴她兩者之間并無關聯,她卻越來越不受控地沉湎于這個想法了。
那就再努力一點吧,10個小時不夠,那就12個小時,7點起太晚,那就6點。
窗外月光投下昏黃的影,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沈昭和宋淮安座位的台燈還亮着,連姿勢似乎都和幾個小時前一模一樣。安粲又等了一會兒,見兩人還是沒有走的意思,隻得無奈拉開了他們的簾子。
自從從宋淮安那兒聽到江景暄聯系方式全部注銷的消息,沈昭就越來越沉默,無時無刻不在學習。來自習室路上在背單詞,中午吃飯在聽解題技巧,晚上回家路上背專業課。那天一稱體重,直接輕了8斤。她卻還隻是笑着說自己确實該多吃點兒了,轉頭又回屋背書去了。而宋淮安呢,像犯了癔症,沈昭學多久他在一旁也學多久。
安粲有些猜到沈昭的想法,總将江景暄不肯回家歸咎于當年的高考,考研便成了她固執的念想。想到這兒,安粲不禁有些讨厭江景暄了。
“快走了,太晚開車不安全。”見兩人仍沒有動靜,安粲直接抓起筆記本塞到沈昭的書包,“昭昭,真的要走了,回家再學。”
“我來開吧。”
宋淮安已經收拾妥當,和安粲一起站在門口,等着沈昭。
“你會開車?”
“那當然,我年輕的時候……”
“好好好,知道小少爺開的都是我們這種普通人一輩子買不起的高級車。”安粲挽着還在背書的沈昭,跟在宋淮安身後,走進電梯。
電梯平穩下行,透過鏡面,倒映出沈昭低頭背書的側臉。
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像兩隻固執地輕顫着的蝶。電梯間回蕩着她低聲背書的回響,宛如最虔誠教徒的每日禱告。
初次見面,宋淮安隻覺得她内向,膽小,過分文靜,像某種反複試探卻隻敢借着夜色潛行的小動物。可經過這半個月的相處,他卻越發了解她溫柔外表下藏着的驚人的韌性。
那些擊垮常人的壓力落在她身上,仿佛撞上無盡的深潭,頃刻便會被吞沒。什麼都不會将她打敗,她自固守着她的堅定。浪再大,她自造通向彼岸的帆,山再陡,她亦有直達雲巅的梯。
怎麼辦?他好像愈發被她吸引。
就此沉淪嗎?
宋淮安再一次叩問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