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A班提前十分鐘集合完畢,站在教學樓前,女生們有些脫了校服外套,露出五顔六色的内搭上衣,仿佛春天景色裡點綴的四散的鮮花。
範語站在隊伍後排,在卷發的遮掩下調整着藍牙耳機,音量開的不算大,柔和的鼓點和身邊同學的讨論聲一起流進她的耳朵裡。
大家都在聊今天的行程,是市博物館新開的專題展,全市高中都要統一接受的教育,晚上還要完成關于此次展覽的一篇八百字觀後感,雖然有任務在身,但是對于學業繁忙的高中生來說,能趁機去博物館自由活動,順便在周邊的店鋪逛一逛,依然是輕松快樂的。
範語不太在意這些内容,她更滿意的是,今天下午參觀完回到學校不需要再上課,點個名就可以直接放學回家。
陸承文早早預告了今天要吃排骨,她從吃早飯的時候就開始期待了。
校車從校門口慢慢開進來。學生們像潮水一樣擁了上去,老師趕緊組織起紀律,範語在人頭攢動裡好不容易找到了林夏,兩人手拉着手擠上車,坐在了後排。
“聽說有個講解系統,可以掃碼領,手機連上能聽講解。”林夏小聲說着,也從口袋裡摸出藍牙耳機來,點開視頻app,她早就看過地圖,去程二十多分鐘,路上剛好可以看一集本周更新的動畫。
“這麼多人,不知道能不能領到呢。”範語靠上了林夏的肩膀,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剛一下車,陸澤川就出現在她們的對面。男生還穿着校服外套,手裡夾着名單和幾張參觀路線圖,看上去很匆忙。
範語摸出手機想調侃一句,“又被臨時拉來當苦力?”她本來想這樣發,再看看對方讀到消息的表情。再一擡頭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群裡,她隻好停下打字的手。
博物館裡熙熙攘攘,各色校服混雜在一起,看起來不隻有她們學校來參觀,這樣實在無法組織起隊伍,老師隻好臨時通知進行自由參觀,兩個小時在校車前集合。學生亂哄哄地歡呼了一聲便紛紛散開,如魚入大海一般消失在人群裡。
領講解機的隊伍倒是意外的短,排到範語和林夏時她們才知道原因:給專題展配備的講解機是全英文語音,大家都很識趣地知難而退。
林夏本來英語就一般,聽了之後更是連連拒絕,範語隻好自己領了一個,但是似乎不太好用,不管她如何按照講解機背面的指示操作,耳機裡傳來的隻有電流的雜音。
“用不了?”一道低低的男聲從她身後響起。
範語回頭,看見陸澤川遞過來一個相同型号帶耳挂的講解機。
“這個好用。”他說,“你用這個吧。”
範語接過來時,指尖輕輕蹭到他的掌心。對方沒動,但她下意識地把目光從男生身上移開了。
“謝謝。”她小聲說。
講解機挂在耳側,外界嘈雜的聲音仿佛遠了一些。耳朵上熱熱的,範語調整了音量,和林夏跟着人潮往前走。
人群在展廳入口處散開,分别走向自己感興趣的區域,展品陳列在半人高的台座上,燈光從頂上打下來,投下清晰的輪廓陰影。範語本來是和林夏一起走的,前幾個展區兩人還一邊聽講解一邊小聲交流,可越往裡走人越多,不知從哪個雕塑開始,她一轉頭,林夏就不見了。
她試着往回走了一段,但人群實在太密集,她逆着人流走了幾米便感覺到極大的阻力,範語索性沒有再找,給林夏分享了定位,便站定在一幅油畫前靜靜地看起來。
林夏則是在另一個展廳裡繞來繞去,在四散的人流裡試圖找出口時,拐過一組雕塑柱廊,就聽見熟悉又帶點煩人的聲音從旁邊冒出來——
“哎喲,這不是林夏同學嘛?”
季然拿着一本随手拿的折頁導覽,像是在找什麼,眼睛掃到她,立刻往她這邊湊過來,笑着說“好久不見呀,你怎麼一個人?範語呢?”
季然的聲音還是和以前一樣,帶點輕浮卻不令人讨厭,像一把沒有濾過的,原始的蜜糖。
“走散了。”她咽了一下喉嚨,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哦,我和陸澤川也走散了,但是我懷疑他是故意把我扔下的,現在隻有你忍受我了,”季然毫無自覺,“我們一起找他們,哎範語還給你分享了定位你看這才是好同學有同伴愛你再看那個沒良心的陸澤川——”
林夏聽着他喋喋不休,沒吭聲,但嘴角卻忍不住輕微上揚了一點。
季然嘴皮子上下翻飛,還眼觀六路,他像抓住了什麼成果一樣追問:“笑了吧?你是不是在笑?”
“我覺得,”林夏側了側頭,“陸澤川把你丢下是對的。”她眼神落在前方展品上,不看他。
“那隻能咱倆配一雙了林夏同學,”季然在她身邊晃手,“哎你要往前走是不是,我剛從那邊回來,前面有個字帖展區,我跟你說,那種字體,真的跟我們高一生物老師的批注一模一樣你還記得嗎……”
從同學到老師,都對季然的聒噪表示過怨氣,哪怕是脾氣最好的範語,有時候都忍無可忍地對季然說“你再不閉嘴我就把你嘴塞上”,林夏卻并不讨厭。
她不說話,隻順着人流慢慢走着,季然也不在意,一路上指着各色展品胡說八道,講得繪聲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