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珩攔住她：“好了好了，時間有限，先說正事。”他語氣陡然變得嚴肅：“表妹，祖父同崔大人交涉過，他已同意祖父不再追究，今日大理寺少卿請求三司會審被駁回，本可就此揭過，可聖上不知在折子上看到了什麼，又說要親審此案。

叢不染聽到此處也斂了神色：“我知道後去求了皇兄，可他沒應我。”

陸暄心中發沉，怎會如此？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外間有盞燭火陡然熄滅，光線暗了暗，映得每個人的臉色都不甚好看。

蘇珩故作輕松：“祖父已同聖上請求，親審之前讓你在蘇府中禁足，若是能成，明日、最遲後日便可出來，到時我們再想如何應對，真到了禦審之日，祖父和父親皆在朝上，也能說上幾句話，表妹不必憂心。”

陸暄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勉強擠出笑，再看二人臉上皆是奔波後的疲憊，她心中千言萬語，最後說出口的隻有“謝謝”和“對不起”。感謝他們本可置身事外卻為她處處奔走，因自己連累了他們而覺得愧疚。

叢不染高聲道：“誰想聽你說這些。”眼眶卻濕了，她驕傲擡頭：“陸暄，那日不算，你沒赢我，出去後我要比其他的，本公主不跟敗者做朋友，若是你輸了，我就…”她沒接着往下說。

她指的是那日初見她們關于話本細節的比賽，話本是陸暄所寫，那場比賽她算是勝之不武，陸暄也猜到她沒說完的話大概就是“抽你幾鞭、别想讓本公主再理你…”之類的小孩子放狠話。

陸暄盡力讓自己振奮起來：“好！到時候任公主處置。”果然見叢不染神色稍緩，陸暄笑了笑，人人都說公主跋扈任性，能與她成為好友實屬意外，可她心性純良，對自己認定的朋友很是赤忱，陸暄很欣賞這樣明媚的她。

“吱呀”一聲，是獄卒打開了門，他恭敬道：“公主，蘇公子，時間已到。”

“知道了，催什麼！”叢不染怒喝，那獄卒縮了縮身子，手把着門不離開，卻也不敢再催促。她磨磨蹭蹭起身，拍拍裙擺上的土，又繞着陸暄走了一圈，陸暄被她繞得頭暈，抓住她：“好了，公主。”

見她的确沒有受傷，叢不染才不緊不慢地走出去，居高臨下地對那名獄卒道：“不要想着亂動私刑，否則…”她将手指關節折得“咔嚓”作響。

陸暄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無聲笑了笑，公主她其實挺可愛的。

叢不染與蘇珩走後，牢裡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陸暄與謝元祈吃了他們帶來的飯菜，身上蓋着外衫，阖眼淺眠。

今夜注定是漫長而難熬的一夜，陸暄不敢睡但還得保全體力，眼睛雖是閉上的，耳朵卻在時刻聽着外面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外面走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陸暄睜開眼，側首看了看謝元祈，也在他眼中看到了戒備的目光，兩人神色一肅，望向門口，等着來人。

“啪嗒”一聲，鎖開了，來的是個面生的獄卒，至少從進入大理寺前堂再到這牢裡，陸暄都沒有見過這張面孔，他幽幽開口：“好了，出去吧。”

謝元祈盯着獄卒的一舉一動：“去哪？”

獄卒隻道：“聖上已答應蘇太師，快走吧。”

看來是可以去蘇府上等着聖上宣召，陸暄心弦稍松，可她隐隐覺得有何處不對，跟着獄卒走出去，一直留神看着前方，她身側的謝元祈也這麼想，快她一步走在她身前，時刻警醒。

出了大理寺，天光還未大亮，一輪弦月仍挂高空，陸暄暗道不好，時辰不對，這分明還未到早朝時間，聖上怎麼可能宣旨放他們出獄。

就在此刻，她的手腕突然被謝元祈抓住，他往後一扯，陸暄才堪堪避開獄卒的暗刀，跌進他的懷中。獄卒的刀又劈頭砍來，兩人避之不及，謝元祈轉身将後背送出，生生捱了一刀，陸暄喉頭微緊，輕喚了一聲“祈哥哥”，須臾，謝元祈胸前那片衣料被她的淚浸濕。

隻是那人似是不想傷他們性命，砍了一刀後頓了一息，陸暄和謝元祈趁此間隙逃跑，見他們跑了，獄卒才跟上。

陸暄此時心魂俱散，來不及思索更多，隻想趕緊甩開身後之人，尋個地方處理謝元祈的傷口，自然也沒有注意到那獄卒是有預謀地将他們趕離某個範圍。

陸暄扶着謝元祈專往七拐八拐的小巷裡鑽，不知跑了多久，隻見前方越來越僻靜，房屋越來越破敗，陸暄才停下，扭頭看身後的人已不見蹤影，才長籲一口氣，找了間破廟躲了進去。

她讓謝元祈趴在稻草垛上，她找到一張木案，憋了一口氣連拉帶拖将其移到門後，檢查門闩已經插好後，将木案堵在了門外。做完這些，力氣耗盡，她扶着木案緩緩跌坐在地，祈求那獄卒不要再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