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迩又将目光投向了蘇欽年。
蘇欽年擺擺手,卻沒看鄭妤。鄭妤卻巴巴地,态度像是在讨好蘇欽年:
“感謝蘇老闆願意出手搭救,我十幾年前才知道母族竟然是京城蘇家一脈,之前斷斷續續一直與小姨書信往來,隻是從來沒有見過面。表姐說可以幫我,但我如今也幫不到她什麼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表姐可以帶着我做,但……”
“但也要你替蘇家與另一家商戶聯姻是麼?”彥甯語氣冷了下來。
鄭妤看着蘇欽年遲遲不敢說什麼,蘇欽年倒是無所謂。“正是。”
“那小大夫人呢?”
“……她知道了我的選擇,與我告辭去遊曆山水,尋她想要的情誼了。”
彥甯歎了口氣。
心知她沒事松了口氣,她對那個呆呆的小孩子還頗有些好感,至少在這一團亂的鏡城裡,她的率真還是讓這裡的烏煙瘴氣散了些:
“那你如此,又是違背了本心罷?你該當知道你現在不比陳首青那個時候,不能任性妄為,選擇以蘇家人的身份嫁做人婦,洗手作羹湯,就無法再去奢求那些情啊愛啊。”
“這些表姐都已經同我說過了。”鄭妤低聲道,看來的确是想清楚了。
“如今都保住了性命,那就已經很好了。你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地随蘇老闆學做事吧,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宋迩打心眼兒裡地說。
彥甯聽着那邊一派和諧,忽然覺得很陌生,很無法忍受:
“這樣真的好嗎?”她唐突道。
“努力了那麼久,最後卻一朝選擇放下一切,磨滅自身。不隻是情愛,那日小大夫與我說了你們的故事,在她眼中你亦不是願為凡俗的姑娘,你當真決定好了?”
彥甯站起來,直直注視這鄭妤。這個女人和此前和她對峙時完全不同的,什麼風采什麼氣質全部都被磨滅了,取而代之注視着他的是一個溫良的女子。
這個女子為人妻很好,為子女很好,為過客很好。
但作為鄭妤她不好,她一點都不好。
“嗯……彥大人,我已經決定好了。”她溫順道。
彥甯被一陣恐懼席卷全身。
她想她們還是失敗了,在鄭妤找到一直在城門外準備的蘇欽年,答應回歸母族,答應嫁人那一刻就失敗了。
“鄭妤”死在了那一刻。
彥甯無法忍受,在這樣的場面下,沒有人指責他,沒有人質疑他,所有人都在困惑,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千古以來,不都是這樣的嗎?
嫁人從夫,不都是這樣的嗎?
都是這樣,所以這不比你的努力拼搏好多了嗎?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客房。
蘇欽年注視着她離開,饒有興趣的轉頭又看宋迩。“這還真是一個好有意思的人。”
“以後别逗她了,她要當真的。”宋迩歎了口氣,起身去了夥房。
宋迩上來找他的時候,她還在桌子上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宋迩把手裡的馍馍掰成兩半,遞給她。彥甯無精打采,卻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她請客就吃這個?”
“你又不願意下去。”宋迩抓着馍馍啃了口,看樣子是準備留在上面陪她了。彥甯揚眉,卻沒再說什麼,就着水開啃。
“她喜歡開玩笑,你别在意。”宋迩突然對她說。
“但起碼……鄭妤這次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嫁人,那是真的吧?”
“一個人一個選擇吧。”
彥甯點點頭。她不知道為什麼那會兒就是感受到了極度的害怕,好像被馴化的不是鄭妤,是她,她害怕面對最終也會屈服的自己。
但是冷靜下來,她忽然又發覺,其實不會有那一天吧。
她忽然有些好奇。
“宋迩,如果是你的話,本心和前路你選擇哪一個呢?”
宋迩想了想。
“不知道。”
她也沒真心喜歡過誰,要論想做的事,一路走到現在她幾乎都是任人推搡着走,真想做什麼嗎?其實好像有。
“你就沒有什麼想做的事兒嗎?”
“可以的話以後想找座山隐居下來。”
宋迩坦白道,彥甯想笑她,又突然發覺自己也沒有什麼十分想做的事兒,悻悻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