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點名,看起來年歲較大些的丫鬟放下手中的木盆,用衣擺擦擦手,略帶拘束。
“回姑娘,奴婢詩琴,她們二人叫詩棋詩書。”
琴棋書……畫?
名字還挺好聽,長鸢不習慣讓人伺候,接過詩棋遞來淨手的水盆,與她們一起進了屋。
她走在前腳步輕快,“那詩畫呢,怎麼沒與你們一起。”空氣卻刹那般安靜,院子裡隻剩吱叫的蟬鳴聲。
長鸢覺得奇怪,回頭看那三人。
她們齊刷刷的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眼瞳無神,像是僵直的木偶被抽去了靈魂,隻有那幾雙眼睛空洞盯着長鸢。她不由得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想要說點什麼來打破這甯靜。
隻不過下一秒這三人就恢複原狀。
詩琴噗嗤一笑,臉色微紅,“姑娘說笑了,這城主府向來是我們三人,我竟不知哪裡多了個書畫。”
詩棋詩書聞言也是一笑,打開食盒端出幾道精緻爽利的清口小菜,把一碗糖蒸酥酪推到長鸢面前,向她獻寶道,“我家少爺昨日在席上知曉姑娘愛吃甜食,特地讓廚房給姑娘做的。”
長鸢有些訝異,沒想到隋清陵這樣心細,離了好幾人的距離都能看清她對哪道菜用筷最多。
話也随即脫出口,“你家少爺真是細心。”
殊不知她這一句話,把這幾個丫鬟的話匣子可打開了。
“那是自然,我家少爺三歲識字,四歲便博覽群書,六歲通曉經史,聰明伶俐,是最得城主之心的孩子。”
說到激動處甚至臉色通紅,俨然一副隋清陵毒唯的模樣,不過他那人氣度風采,有幾個死忠粉也不奇怪。
可她聽完卻有些疑惑,隋家難道不是隻有隋清陵一個孩子?這詩棋怎麼說是最得城主之心的孩子。
難不成這城主還養了外室?她不好意思開口打聽人家閣中的秘事,隻在心裡暗暗記下。
瓷匙碰撞在碗壁上,長鸢咽下一口糖蒸酥酪,心思百轉千回。
拿起一塊糕點遞到詩書嘴邊,話鋒卻突轉,“唉!真是老天不公,你家少爺這般出色,怎麼會得上那不治腿疾……”
她素手一拍桌子,一臉痛心為隋清陵抱不平,手中攥着秀帕捂在胸口,哀怨之色難以言表,可惜他命運坎坷,連上天都要奪走他的氣運。
不枉為戲精鸢的稱号。
提到隋清陵的腿疾,詩書年紀小被她調動情緒,不自覺卸下内心防備,眼尾紅了幾分,幾滴晶瑩欲落。
“姑娘不知少爺苦楚,他本是不用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可偏偏老爺……”
“詩書!”詩琴厲聲呵斥道,臉色登時冷得陰沉。詩書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差點将唇咬破,不敢再看長鸢。
手下麻利,急匆匆地收拾完,便跟着詩琴詩棋出去了。
長鸢望着她們三人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沒套到她想要的答案,但也對這城主府的事有了一絲了解,看來那隋越隋清陵父子真如聞玉所料不簡單。
而琴棋書畫中,唯獨缺少的詩畫,雖然這三人極力隐瞞,但依舊逃不過長鸢的眼睛。
人在撒謊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做出小動作,方才詩琴提起詩畫這個名字的時候,嘴角明顯抽動了一下。
詩畫與城主府肯定有着不可言說的聯系。
她沒忘記聞玉交代她的事,換了身衣裙便去尋人。
城主府雖大,但她知道有一個地方肯定能找到她想找的人。
隋清陵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
他自小就比其他人醒得早,别家孩子尚在睡夢時,他就早早起來習字讀書,幼時的隋清陵懷揣抱負,想要考取功名。
他起早貪黑,日日努力,付出比别人多百倍千倍的時間,隻為得到父親的一句誇耀,“清陵長大必成棟梁之材,城主府将以你為榮。”
可時光變遷,人的諾言是最不值錢的。
長鸢到來之時,就看見隋清陵倚在樹下藤椅,似乎是睡着了。風過樹梢,幾片花瓣飄零落在他眼眸處,恰好遮住了隋清陵眼尾劃過的一滴清淚。
像一副美人畫。
空氣悄然無聲,有人開口打破安靜。
“長鸢姑娘,也來賞花?”隋清陵并未起身,卻知道長鸢來了,身體上的不足,總會由另一處彌補。
既然被發現了,長鸢索性放寬聲音。
“落花雖美,碾盡成灰,隋公子還是不要為了逝去之物黯然傷神。”
她落座到藤椅旁的石凳,“府上有三個丫鬟我很喜歡,名字好聽,人也伶俐,隻不過。”
“怎麼唯獨缺了一個畫字?”
隋清陵的身子僵了一瞬,不易察覺。
她在賭他那一刻的反應,随後又緊接着在他心口捅刀,“我還聽詩琴說,你的腿疾,與你父親……”
“夠了!”隋清陵控制不住,頗為狼狽拄着雙手從藤椅起身坐直,有些失态,如同被長鸢戳中心事一般。
“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咄咄逼人,隋某竟不知做錯了什麼。”
長鸢懂得适可而止,不急于這一時。她飲盡杯中茶水,餘光注意到空中聞玉放出的信号,心下了然。
“是我逾矩了,長鸢沒有惡意,隻是想勸隋公子迷途知返,不要在錯誤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她不再多說轉身離開,不再去看身後人的反應。
至于隋清陵怎麼想,還是要看他自己。
出了院子,長鸢就看到聞玉在路盡頭等她,她歡喜跑過去,腰部以下變成一股粉煙飄上聞玉肩頭。
聞玉眨眨眼,還是第一次見長鸢這種形态。
“你很高興?發現什麼了。”
長鸢咧着嘴,唇邊的梨渦若隐若現,狡黠得像隻小狐狸。
“求我就告訴你。”
聞玉清淺一笑,也不慣着她,手下用勁捏起長鸢的臉,一道縮小版的捆妖繩将她五花大綁。
開口聲音愉悅。
“現在該你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