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衆人紛紛稱贊時,沈念之忽然輕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陸公子雖解得妙,卻未入真正之意。”
陸雲深挑眉:“哦?那沈娘子如何解?”
沈念之擡起酒杯,輕輕晃了晃,目光落在杯中的酒液上,笑意微深:“這謎底不是雲,而是月亮。”
衆人一驚,紛紛望向她。
沈念之繼續道:“月懸夜空,孤寂如漠,‘不見雨’是因月亮并非實物,而‘水上懸’,是因明月照影,總倒映在水面。”
她擡起手,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酒杯中的倒影,微微一笑:“這謎底,不是月亮,又是什麼?”
陳媽媽聞言,哈哈大笑:“沈娘子解得妙,第一題,沈娘子勝!”
陸雲深一怔,随即大笑出聲,盯着沈念之的眼神裡透着幾分别樣的意味。
彼時二樓,蒼晏放下茶盞,雙手抱胸靠在欄杆上看着台下,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陳媽媽見沈念之答得幹脆利落,眼裡閃過一絲興味,随即出第二題:
“生在山中不見山,一到世間便作伴。最喜人間風流事,春來秋去換新顔。”
衆人聽罷,皆是皺眉思索。
“生在山中不見山?”
“既然是‘不見山’,那多半不是樹木之類的東西。”
沈念之卻毫不猶豫地笑道:“這謎底,乃是紙。”
“哦?”陸雲深來了興趣,“為何?”
沈念之端起酒杯,随手撕下一角酒單,緩緩道:“紙生于竹木,原在山間,卻從未見過真正的山;而一經造作,便入世随人,成書成畫,‘作伴’二字,正是紙随人行的妙意。”
她指尖撚着那角薄薄的紙片,微微一笑:“至于‘風流事’,古來多少詩文、情書、信箋,皆因紙而流傳于世,千百年不曾斷絕。至于‘來秋去換新顔’,紙可書可畫,随時更新,此意更是淺顯。”
陳媽媽大笑,拍手道:“沈娘子果然才思敏捷!第二題,仍是姑娘勝!”
周圍衆人皆是驚歎不已,有人小聲議論:“此女才思如此,竟比許多男子還要敏銳。”
陸雲深盯着沈念之的目光愈發灼熱,嘴角噙笑:“美人不止豔色無雙,連才情也這般迷人。”
沈念之拿起桌上的筷子,打在了陸雲深的頭上。
“休要拿我打趣兒。”陸雲深被打了一下,捏着酒杯的手卻微微一緊。
陳媽媽擡眸,鄭重道:“最後一題,誰能解出,琉璃酒壺便歸誰所有。”
她緩緩開口:“小小一片白,飛來輕似絮,落在水上消,落在人上化。”
這謎面一出,衆人紛紛低頭沉思。
陸雲深目光一閃,嘴角一勾:“是雪。”
衆人恍然,陳媽媽剛要開口宣布答案。
這時一個聲音從二樓傳來,“不對。”
陸雲深挑眉,擡頭向上望去,隻見說話的人正是蒼晏,“沒想到蒼大人也有這等興緻。”
“陸公子說笑了,我隻是覺得那琉璃酒壺甚是美。”蒼晏睫毛合了一下,接着說道:“陳媽媽這詩謎底,可是鹽?”
“鹽?”衆人皆驚。
不等陳媽媽回答,沈念之含笑解釋:“雪落水,未必即化,而鹽落水,必然消融;雪若落人,尚可堆積,而鹽若落于汗水之上,則立刻消失。”
陳媽媽哈哈大笑:“妙哉!妙哉!沈娘子和這位大人果然見解獨到,這琉璃酒壺……”陳媽媽看向蒼晏,沈念之也未作答,她也看向蒼晏的方向。
蒼晏沒有開口,而是轉身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輕飄飄留下一句:“君子不奪人所好。”
陳媽媽親手将那隻西疆琉璃酒壺交到沈念之手中,笑得眼睛彎成了一道縫:“沈娘子真是才情過人,連蒼世子都點頭稱妙,您這是‘文武雙全’、美色才名并進啊。”
沈念之接過酒壺,眼尾掃了一眼陳媽媽,笑意卻淡了些。
她捧着那酒壺端詳半晌,掌中傳來一絲冰涼清潤的觸感,剔透非凡,确實是世間難得的好物。
可她忽然覺得,無趣得很。
她朝一旁瞅了一眼,随手招了個在一旁伺候的小厮過來,将琉璃酒壺遞給他,低聲道:“剛才走的那位公子,月白圓領袍,身邊帶個童子的那位,追上他,把這個送給他。”
小厮怔住,沈念之睨他一眼:“帶句話:‘君子不奪人所好。’”
“是,是。”小厮趕緊捧着酒壺去了。
平昌坊外,蒼晏步履不疾,夜風吹起他鬓角發絲,茶香未散,清冷如舊,忽聽身後腳步急促,有人喚道:“這位公子請留步——”
他轉身,看見一個小厮氣喘籲籲,捧着一隻熟悉的琉璃酒壺。
“這是沈娘子托我送來的。”小厮遞上酒壺,“她說……‘君子不奪人所好’。”
蒼晏微怔,接過酒壺,指尖略一摩挲。
半晌,他垂眸一笑。
“沈家女,與旁的人說的,似乎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