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鋒銳,唇角含笑,活脫脫像是一柄藏鋒未出的短劍,鋒芒未露,卻叫人不敢輕視了去。
她并非外人所說那般浮豔淺薄。
若不是世道所限、身份所困,她本該是天生的經略之才才對,蒼晏合上書,望了望窗外的天色。
“今日不早了,我準備回去,過幾日再來教沈娘子讀書。”
沈念之上前一步,攔下欲要出門的蒼晏,“蒼大人,課上你是我先生,課下,你叫我阿之便好,這是我閨名。”
蒼晏頓在原地,他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的女子,竟然将自己閨名随意說給外男聽,蒼晏笑了一下,開口道:“姑娘可知女子閨名……”
“是說給夫君聽的。”蒼晏話音未落,沈念之搶先答道,遂又開口說道:“名字不過一個稱呼,我逗你玩的,不必放在心上,大人想怎麼叫都行。”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見蒼晏語塞,沈念之也不打算在今天将他吓跑,瞧着時辰差不多了,便主動提出送蒼晏出去。
傍晚時分,夕陽落在院中,将二人身影拉長。
沈念之親自送蒼晏出門,行至府門,恰有一輛馬車徐徐而來,簾幔挑起。
一襲素衣的沈憶秋款款而下,正要擡步入門,李珩立在一旁,笑意溫潤:“我送你進來罷。”
沈念之眼角一掃,便勾起唇。
“哎呀。”她忽地腳下一歪,低呼一聲,身子踉跄地撲向前方。
正巧落進蒼晏懷中,蒼晏下意識擡手将沈念之扶住,微微一愣,手卻并未推開。
二人姿态親昵,衣袂交疊,沈念之一眼瞥見蒼晏耳根泛紅。
從馬車上下來的沈憶秋也正好瞧見這一幕,不禁怔住,眼底的驚詫尚未來得及遮掩,便已被李珩盡收眼底。
她咬唇,不言。李珩面色一沉,正欲上前。
卻聽晉國公府另一側,馬蹄聲踏沙而來,一道黑衣身影倏地從馬背上跳下。
那人一身玄衣,腰束銀帶,眉眼冷峻,如雪入刃。
是顧行淵。
他走上前來,站在陰影中,冷冷望着眼前這幕,語氣冰涼:“沈念之。”
沈念之尚未回頭,已聽出他語氣不善,擡眸一笑:“顧大人今日好閑情,我竟然不知我這晉國公府門前,這樣熱鬧?”
顧行淵幾步上前,一把将她從蒼晏懷中拽開,語氣低沉:“離他遠一點。”
沈念之被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穩住身形後,眼神陡冷:“我隻是崴了腳,顧大人這般氣急敗壞,是怕我碰髒了你朋友?”
顧行淵薄唇緊抿,冷聲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自己心裡最清楚不過。”
沈念之沉默片刻,忽而一笑,拍了拍衣袖,側頭看他:“我這人不值一提,卻讓大理寺卿大人動怒,啧……這可真是——”
“不要臉。”顧行淵口中吐出冰冷的三個字。
蒼晏卻笑着說道:“墨懷,你怎麼來了?”
“我再不來,你豈不是白白叫人占了便宜。”顧行淵回道。
蒼晏微微皺眉,還未來得及開口,顧行淵已走到他身側,一手握住他手腕,将他半攬入身後。
“時辰不早,走吧書陽。”語氣不容置疑。
“可是——”蒼晏回頭看向沈念之,語氣溫和,“沈娘子,改日再會。”
沈念之仍站在原地,笑意未退,目光一挑,輕聲道:“改日再會?可别忘了帶女戒女訓一起,這樣下次有人親我的時候,我好知道如何應對。”
蒼晏微怔,旋即失笑,顧行淵眉頭緊皺,想起那日湖中,不禁露出幾分厭惡又尴尬的表情,卻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長袖一掃,強硬地将人帶走,生怕蒼晏追問。
沈念之目送二人身影遠去,正轉身欲回,身後卻傳來一聲冷嗤。
“真是不知檢點。”
她回頭,看見李珩站在台階上,目光冷然,望着她的眼神裡帶着毫不掩飾的厭惡。
“沈念之,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竟妄想去接近蒼世子?你真以為,他那樣的人,會看上你?”
他一步步下階,語氣如寒冰淬骨,“蒼世子是長公主獨子,出身何等貴重?你這等肆意妄為、目無禮教又輕浮之人,長公主斷然不會容你踏入半步。”
沈念之挑眉,眼底沒有一點波瀾,甚至連冷笑都懶得施舍。
沈憶秋卻低聲喚了他一聲:“忠王殿下……”
李珩眉目一沉,卻還是頓住。
沈憶秋輕拉住他的衣袖,聲音細若蚊吟:“姐姐……她不是有心的,忠王殿下,您别說她了,好不好?”
李珩沉着臉未答,隻冷哼一聲,沈念之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二人,仿佛在看一出極拙劣的折子戲。
她輕輕吐了口氣,目光從李珩臉上掠過,又掃了一眼沈憶秋眼角那滴将未落的淚珠,忽地擡手,将鬓邊垂發攏至耳後,微微一笑。
“說夠了嗎?”
李珩面色一變,沈憶秋怔住。
沈念之眼波微斜,紅唇輕啟:“說完的話,麻煩讓一讓路,擋着我了。”
她一字未多言,一眼未再留,隻擡步越過二人,步伐從容,衣擺翻飛。
李珩看着暮色落在她背上,映出一抹懶懶的倨傲身影。
她不想解釋,也不屑解釋。
于她而言,他們說她是什麼都不重要,眼下隻想離這兩個人遠遠兒的,生怕沾染上什麼。
走到院中,沈念之一想到剛才沈憶秋的表情,就笑出聲兒來,這時,身後忽然有人叫住她的名字:“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