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憋着氣推開實驗室門的瞬間,長松一口氣的同時,方才壓下的不适感瞬間就冒了出來。
“嗝。”
他像是隻被魚刺卡住的貓,幹嘔着猛地拍了幾下自己的胸,試圖将剛才那陣聲音壓下去,可漸漸的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明明這個時候實驗室是很安靜的,但是他怎麼聽到了蒸餾機啟動的“嘀嘀”聲。
扶着門框的動作微微一僵,趙之禾像是卡殼的機器,一點點将頭擡了起來——
剛好對上宋瀾玉那雙幽沉的眸子。
...
“嘀——”
蒸餾機運轉完畢的聲音在寂靜的實驗室響起,像是道清脆的鈴聲。
宋瀾玉收回視線,熟練地取下上方的試劑瓶将東西倒進了儲藏器裡。
就在趙之禾思考着該如何為這場尴尬的見面收場時,向來沉默寡言的人竟是率先開了口。
“早上好。”
這三個字在趙之禾的腦子裡晃了三圈,在再三确定自己不是因為想把頭塞進洞裡,而出現幻聽之後。
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朝對面的人打了個招呼。
“早...早上好。”
趙之禾咳了幾聲,被電打似地松開了扶着門的手,扔下手裡的包就一路“小碎步”朝着自己的實驗台跑。
卧槽啊!!!!
還能再尬一點嗎!!!
他一點也不想想對方一擡頭看見自己像猩猩一樣在門口捶胸頓足的畫面時,心裡會是什麼感想。
别把他當智障了...
要不接下來該怎麼搞啊!救...
趙之禾腦子裡一片嗡鳴,盯着前面正在滾沸的藥劑。
他甚至覺得自己也在渾身冒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原地爆炸。
“你要喝點水嗎?”
“...啊,不..不用了,謝謝你。”
耳旁突然響起的問詢讓趙之禾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子,連忙轉身朝人揮手,頭更是比撥浪鼓搖得還快。
“最近是季風期了,早晚風比較大,你可以跑慢點。”
宋瀾玉十分客觀地建議道。
...趙之禾想說其實也不是這個原因。
他隻是單純吃多了,又被易铮那人盯得發毛,所以才走的快了些,倒也不是因為吃了風。
“謝..謝謝哈。”
趙之禾尴尬地回了一句,捯饬着手裡的東西,三心二意地不知道往哪擱。
偏偏今早的宋瀾玉似乎格外地喜歡找話題,表現得有些出乎意料的活潑。
“你很怕我嗎?”
話音落下,趙之禾猛地回過了頭,眼裡的尴尬也被宋瀾玉的這句話一掃而空。
他隻是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滿臉都寫着一句話:
你從哪知道的?
宋瀾玉看了他一眼,在确定對方是在看自己之後,才不急不緩地一邊收拾器皿,一邊繼續問道。
“我是有什麼地方讓你感到不适了嗎?那次群架還是重修的事?”
他放下手裡那個透明的試劑瓶,皮質手套與玻璃摩擦的聲音發出了一聲輕響。
這道異響似乎讓宋瀾玉本人怔了片刻,趙之禾親眼見着他盯着那個杯子看了許久,才放下來繼續看向自己。
這人還真是夠敏銳的,不愧是從小在勾心鬥角的宋家長大,又能在後斡旋于一衆股票之間的倒黴蛋。
這腦子,就是比某些人好使哈...
不過就像宋瀾玉所說的,趙之禾是有點“怕”他的,倒不是因為他所說的群架和挂科的事。
畢竟那兩件事從程序上而言,宋瀾玉的确沒有做錯什麼。
他怕宋瀾玉更多是怕麻煩,因為隻要按照書中的流程走,宋瀾玉和麻煩的源頭幾乎沒什麼區别。
和他走的近了就代表源源不斷的麻煩。
趙之禾讨厭給自己找麻煩,如果不是因為任務,他可能在見到宋瀾玉這種人的第一時間就立馬掉頭走人了。
但顯然他現在不可能和對方說實話。
說了,他怎麼在這人身邊幫易铮說好話...
于是他抹了把臉,故作驚異的“啊”了一聲,又将頭搖得更猛烈了些。
“哪能啊,我怕你幹...”
可還沒等他說完,宋瀾玉的桌上就傳出了“叮——”的一聲輕響,是杯底放在桌上的聲音。
“如果是因為重修,按照學校的規定我沒辦法給你通過,期末考試你也不會通過,你的出席次數實在太少了。”
趙之禾的笑臉僵了僵,可宋瀾玉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
“不過如果是因為那次群架的事,我可以向你道歉,當時的确會有更好的處理方法,是我急躁了。”
說着他朝趙之禾微微低頭,真做出了道歉的架勢。
所以宋瀾玉是真的在和他道歉?但頁不至于現在才和他說吧?
這都什麼時候的事了?
像是看出了他心裡在想什麼,宋瀾玉面上倒是沒什麼波動。
“隻是覺得,如果你一直對我抱有排斥态度,未來一周的宿舍生活可能會影響我們的合作。”
哦,原來是要住在一起...嗐,他還以為是什麼呢。
不是...?
趙之禾臉上的笑在這個念頭蹦出來的時候沒有了。他像是沒聽懂宋瀾玉在說什麼,有些困惑地又問了一遍。
“不是,等一下,你剛才說什麼?宿舍?我和誰?”
宋瀾玉蹙着眉,他嘴巴微微張了張,還是出聲解釋了。
“學院為了安全考量,論壇是全封閉環境,學院的中心校區會暫時關閉,為論壇活動做準備。”
說到這,他頓了頓,在看到趙之禾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之後,又繼續說了下去。
“與會人員住在科爾頓樓,我和你是同一課題組,會和李老師的學生一起住在21層。”
“或許你可以查看一下校内郵件,應該是前天發的公告,你沒有收到嗎。”
哈哈...
他沒看,他最近忙到連小魚的消息都沒回,更别說校郵了。
“當然,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住的話也沒關系,我會去和李老師說,不用擔...”
“不用!”
趙之禾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可見宋瀾玉望過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眨了眨眼睛,斟酌着回應道。
“不用那麼麻煩,我沒對你有意見,真的!隻是我們不是還不熟嗎,所以就...”
“我知道了。”
宋瀾玉應了一聲,他又像之前那樣朝趙之禾微微點頭,遂後便整理了桌上的文件,轉身離開了實驗室。
他的來去快得像是一陣風,從趙之禾進來到現在,隻是過去了五分鐘不到。
宋瀾玉便在大清早離開了實驗室,無論怎麼看——
都不像是來做實驗的樣子。
*
趙之禾又待了很久,直到數據顯示正常才按着酸痛的脖子出了屋。
當他拎起放在櫃子上的書包時,一個瓶子似乎被撞了下去,在他的腳邊滾了一段距離。
趙之禾彎下身去撿,拿起東西沖着光瞅了瞅。
是一瓶止咳糖漿。
瓶子被他捏着轉了個個,很輕易就露出了背後的标簽。
“趙之禾收。”
隻有這簡單的一行字,是很漂亮的字體,誰給得不言而喻。
行吧...
趙之禾将瓶子朝上抛了抛,心裡嘀咕道。
宋瀾玉這裡估計可以慢慢來,不過他得先和易铮先解釋解釋——自己要放他鴿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