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掌櫃點了點,“雲栖在京城搜集情報,屬下等會就回去書信一封叫她來見您。”她思索了一會又開口,“棧主,您的傷…”她剛進來就聞到濃郁的藥味,棧主也一直斜靠着不曾起身,可知傷情……
她眼裡擔憂,走近了幾分,看到她手臂上的黑痂,語氣心疼:“可要屬下給您找些藥?”,金鑲玉擺手,“不必,有人照顧我。”她聽到了門外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又道:“别讓李素萍知道你,送完菜就走。”
雲掌櫃點頭,退後了幾步,輕輕将食盒蓋上準備要走,門外水藍身影正巧端着一小碟腌黃瓜進來,“辛苦雲掌櫃今日親自跑一趟。”她放下碟子,從荷包裡取出了十文,遞給眼前紅白襦裙的女子,女子輕笑,将她攤開的掌心往回推,“李夫子才辛苦。李大人已經給過錢了,李夫子慢用,我等就先告退了。”說完她拱手行了個禮,和小二一同離開。
李素萍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沉思,還是金鑲玉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
李素萍笑着回看她,金鑲玉已經自己慢悠悠的蹭着身子把腿放下床,“餓了,吃飯!”
“好。”
金陵城晴光正好,鎏金般的日光淌過朱紅廊柱,在雕花影壁上浮光漣漣,身着粉金長衫的女子斜倚在青石桌邊,金線繡就的花瓣随着她手中團扇輕搖,泛起粼粼柔光。眉間一點朱砂紅痣似欲滴的胭脂紅心,襯得雪膚愈發晶瑩剔透。
她頸間鎏金項圈在照射下泛着溫潤光澤,金項圈搭配着珠寶璎珞,底下給墜着一枚金鎖,金鎖上錾刻着“直上青雲”四個篆字。
下方垂落的和田玉墜子與扇墜上的珍珠輕碰,叮咚作響。忽有一隻蝶翼泛着紫光的鳳蝶翩跹而來,停駐在團扇繪着的并蒂蓮上。女子唇角勾起新月般的弧度,眼尾泛起細碎笑意,腕間翡翠镯子随着擡手的動作輕顫,驚落了花架上幾瓣紫藤,悠悠飄落在她染着丹蔻的指尖。
忽見廊下轉出個青衫丫鬟,手中攥着封信箋款步而來,鬓邊的絹花随着步伐輕輕顫動,“姑娘,有封信。”丫鬟福了福身,将素白信封遞上前,“說是從臨安城來的,走官道快馬加鞭送來的。”
女子指尖停在扇骨上,眉間一點朱砂紅心随着擡眸的動作在陽光照射下更加鮮豔:“臨安?”她接過信封,摩挲着封皮,鎏金項圈下的金鎖也跟着晃出細碎的光。
日影沿着窗棂遊走,女子握着信封踏入書房,她将團扇随意擱在梨木案上,指尖靈巧地挑開封口,将素白信箋展開,隻是随意看了開頭,她唇角漾起的笑意如春水漫過堤岸,目光掃過末尾那方篆刻紅印,她垂眸以指腹輕輕摩挲,眸光泛起溫柔漣漪。
她倚着靠背反複摩挲觀看信紙,忽而垂眸沉思,不久,她突然起身,指尖掠過滿架書卷,抽出一本《漠形通假校補》,泛黃的紙頁簌簌翻動,她時而凝神細讀,時而輕叩書案,案頭硯台裡的墨汁漸漸凝出薄皮。
終于,她重新落座,羊毫蘸飽濃墨,粉金色衣袖掃過桌面,鋪張開的十色信箋泛起漣漪,字迹如行雲流水般傾瀉:“三兩,暌違芝宇,倏忽經時……”
最後一筆收鋒,她望着墨迹未幹的信箋,日懸中天,熾陽将窗棂的影子縮成窄窄一道,待到墨迹幹透,女子将疊好的信箋塞入金邊信封中,火漆在燭火上熔成赤金液,壓下家族徽印的瞬間,她忽擡眸喚住門外丫鬟。
“去桃葉渡尋快船,今夜務必啟程臨安,再去夫子廟文寶齋,取兩支狼毫紫尖筆、一錠徽墨、兩方端硯,要帶金線冰紋的歙硯也備一方。對了,雲錦莊新出的薛濤箋,各色都包些來,仔細用金絲楠木盒裝了。”丫鬟應聲欲退,又聽得身後傳來金鎖碰響:“對了,挑兩盒最時新的茉莉香粉,天阙和雲霧茶,仔細用棉絮裹好。”丫鬟福身應下,匆匆忙地離開,消失在長廊盡頭,她也轉身回到書房。
熾陽将竹影壓在青磚地上,晃出細碎的金斑,風掠過廊下的銅鈴,驚起竹梢宿鳥,振翅聲裡忽想起臨安西泠橋畔的梅影——那時她與友人同折疏枝,墨硯裡還凝着未幹的殘香,喉間逸出一聲輕歎,日影悄悄爬上團扇,像是十色箋上洇開的淡淡愁緒。
“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呢,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