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紗，将青瓦白牆浸染得朦胧。

李鳳鳴擎着油紙傘穿過垂落的雨簾，素白長衫下擺沾着幾星濕潤的青苔，手中竹籃覆着油紙，盛着剛采買的糕點蔬果，他抖落傘上的水珠，跨過高高的門檻，清越的嗓音在廊下回蕩：“姐姐，我回來了！”

墨香混着潮濕的草木氣息撲面而來，堂屋檐下風鈴碰撞發出叮鈴輕響，李素萍擱下手中狼毫，一襲白裳翩然而至，衣袂邊緣鑲着靛藍滾邊，繡着藍白相間的竹葉，随着步伐輕搖，仿佛凝着晨露的竹林在流轉。

發髻間點綴着藍瑩瑩的珠翠，在昏沉天色裡泛着微光，恍若将雨幕裡的碎鑽摘來簪在發間。眼角眉梢盡是藏不住的笑意：“回來了啊，今日難得休沐......”話音未落，目光便落在少年肩頭洇開的水痕，伸手接過他手中竹籃，指尖輕輕拂過他沾濕的衣襟，“怎的也不知躲雨，莫要着了涼。”

他揚了揚手擦臉，發梢滴落的水珠順着下颌滑進衣領，“淋點雨不打緊，買了新鮮時蔬，明日再回衙門，今天好好在家歇着。”

“嗯，那我先去做飯，你回屋換身衣服。”少年人點點頭，聽話的回了屋，李素萍轉身向廚房走去，裙裾掃過案角，半幹的詩箋上墨香與菜籃裡的清鮮氣息在雨霧裡交織。

雨聲淅淅瀝瀝敲打窗棂，金鑲玉斜倚在屋裡雕花梨木床邊，一件暗紅色寝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半掩着内裡是繡着蓮花祥雲紋樣的肚兜，底下寬敞的玄色綢裙裹着修長雙腿，赤足踩在冰涼的青磚地上，青絲用銀簪紮起，扯出一縷散發搭在腦後，鬓角卷發垂落在臉頰兩側，顯得嬌豔又俏皮。

聽聞前廳傳來李鳳鳴的聲音，她眼尾微微眯起上挑，指尖摩挲着手裡讀物的泛黃書頁，黛眉輕蹙間透着幾分狡黠。

寝衣下擺掃過床榻梨花木，起身時寝衣大敞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肢，銀飾耳墜跟随步伐輕晃，在昏暗的室内折射出細碎光芒。

她坐在桌邊，倒了杯茶小口喝着，讀物平攤在桌面上，那是李素萍留給她解悶的遊記，她指尖劃過描繪江南煙雨的文字，忽然嗤笑一聲，比起看書她更喜歡看景，于是轉頭看向窗外，窗外雨霧朦胧，映着她若有所思的面容，唇齒碾在粗陶杯沿，不知盤算着怎樣的心思。

日頭偏西時，雨勢漸歇。

李素萍将最後一道紅燒魚端上桌時，正巧金鑲玉穿着赭色的短款外衽小衣出來，那件衣服是她新做的，不似尋常的寬大袖口，這件衣服是束袖的，袖口還垂落了幾縷赭色線帶，而腰間衣帶則系在左側，顯得利落又不失嬌俏。

八仙桌上蒸騰的熱氣裡，炖肉炖魚的醇香混着時蔬的清鮮，将三個人的影子映得忽明忽暗。

“姐姐這手藝，臨安許多館子都比不得。”李鳳鳴夾起油亮的紅燒肉，醬汁順着筷子滴落，“每日在衙門就盼着能吃上姐姐燒的菜。”他說罷朝李素萍憨笑，眉眼彎成月牙。

“那就多吃些。”李素萍抿嘴輕笑，白瓷湯匙舀起一勺蛋花湯，“今晚便好好在家休息，養着精氣神。”話音剛落，忽聽得"叮"一聲——金鑲玉腕間的銀镯磕在碗沿，她抱歉笑笑，眼角餘光卻牢牢黏在李素萍臉上。

李鳳鳴咽下口中飯菜，夾起一塊酥爛的魚肉：“我回來了，那姐姐今晚睡哪兒？”

金鑲玉也夾了一塊魚肉，喉間溢出半聲輕笑，很輕，但還是被李素萍聽到了。

她看了金鑲玉一眼，隻見她從懷裡扯出一抹紅綢，慢條斯理的擦着不存在任何污漬的嘴角，目光輕飄飄與她對視上，兩人打了個照面。

李素萍擱下碗筷，神色淡然道：“今晚打地鋪便好，不打緊。”話音落得幹脆，倒像是早已盤算過。李鳳鳴聞言眉頭緊鎖，擱下筷子急道：“那怎麼行？要不我還是回衙門睡！”

“來回折騰什麼。”李素萍擡手将胸前一小撮綁着的長發撫到身後，語氣帶着不容辯駁的笃定，“眼看天熱起來，打地鋪涼快。”

金鑲玉忽然“嗤”地笑出聲，銀鈴般的聲音驚得梁上燕子撲棱翅膀。李鳳鳴撓了撓頭聽見金鑲玉笑不明所以，又試探道：“姐姐和金姑娘擠一張床不行嗎？”

李素萍沒說話，夾了一口時蔬吃着，“先吃飯。”李鳳鳴“哦”了一聲聽話的大口扒拉着碗裡的飯。約摸過了一炷香，食過一半李素萍才開口：“我今晚和金姑娘擠擠便是。”撂下這句話，她利落地起身收拾碗筷，瓷碗碰撞聲清脆，轉眼便消失在飯桌。

飯廳裡驟然安靜，隻剩檐角殘雨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