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之間,蕭燃的思緒在“風花雪月”和“圖窮匕見”之間打了個轉,胸腔中似戰鼓擂動。
警惕,夾雜一絲未曾有過的無措。
正忖量間,沈荔輕聲開口了:“此乃下次月旦試《周禮》策論的重點篇目。”
“……”
蕭燃:“?”
“還有這些,五經各門所學我皆已為你歸納妥當。”
沈荔又從身側書匣中摸出一本、兩本、三本……一摞的書卷講義,指着上方密密麻麻的批注道,“批注之處極有可能出題考課,需重點溫習,圈畫朱砂的篇目則需熟讀背誦。每夜一篇,時間還來得及。”
“………………”
蕭燃險些一口氣上不來,隻覺胸腔隐隐作痛,“詩書禮易……都歸你教?”
“不是。”
“那與你有何幹系?”
“下月太學與國子學聯袂考課,若殿下各門所學不能得丙等,各門夫子便要集體來王府門前一哭二鬧,求王妃代為管教……”
沈荔頓了頓,平靜地說,“到那時我身份敗露,自然就與我有幹系了。”
“那就讓他們鬧,吊死在府門前本王負責收屍。”
蕭燃面色不虞,手中長槍于地上頓出铮然的聲響。
槍尖的寒光掠過沈荔的眸,映出一片秋水般的亮色:“殿下當真不學?”
“不、學。”
聞言,沈荔也不阻攔,隻不緊不慢地收回書卷,置于案上。
依舊是泉水漱玉般清越的嗓音:“既如此,便隻能請長輩代為管教了。”
蕭燃警惕道:“你要作甚?”
沈荔微微一笑,起身行至門邊,推開門扇:“傅母,殿下他……唔!”
話還未出口,便被一隻帶着繭子的大手猛地捂住。
蕭燃足尖一勾,半開的門扇便哐當關攏,徹底隔絕了外人的視線。沈荔心下一慌,下意識擡手去扳少年的手掌,卻連雙腕也被輕松捉住,合握壓在門扇之上。
“你敢?”
蕭燃瞳仁中倒映着她驚愕的模樣,如同某種漂亮而又危險的野獸。
絕對的力量壓制。
沈荔整個兒被籠罩在蕭燃的陰影下,被迫仰首。瞳仁顫動間,屬于少年的、陌生而蓬勃的氣息侵襲而來,将她緊緊纏縛其中。
門扇上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
沈荔被捂住口鼻,下意識起伏胸膛攫取空氣,又因兩人挨得極近,以至于呼吸纏着呼吸,心跳撞着心跳。
蕭燃才發現,女人的臉竟然可以這麼小——小到他單掌便能遮住大半,隻餘一雙清泠泠的眸子露在外邊,簌簌抖動眼睫,泛出潋滟的、楚楚可憐的水光。
掌心下的唇如花瓣般柔軟,呼吸噴灑間,帶起一陣羽毛拂過般的癢意。
少年眼底的兇悍漸漸散去。
喉結聳動了一番,不知為何,竟緩緩松手,朝後退了一步。
空氣重新湧入,呼吸急促間,沈荔臉上漸漸浮現出靡麗的绯紅色。
豔色彌漫間,灼熱的暗流無息湧動。
蕭燃移開視線,握拳輕咳一聲,低啞道:“你别胡亂喊人。”
沈荔将黏在唇上的碎發挽至耳後,刻意回避似的,望向案上堆積的書卷:“那書?”
蕭燃握了握尚且熱麻的掌心,半晌,撩袍地往書案後一坐,随手抓起一本書裝模作樣地翻了翻。
算了,應付一下吧。
窗紙明亮,兩盞銅鎏金的連枝燈徹夜長燃。
燭火噼啪,蕭燃揉了揉僵硬的後頸,睨了正襟危坐的少女一眼:“打個商量——你在這守着,身上的香味熏得人鼻子癢,我看不進字。”
沈荔淡淡翻了頁書,長睫垂下好看的纖影,置若罔聞。
“殿下的鼻子真靈敏。”狗兒似的。
許是猜到了她的腹诽,蕭燃危險地眯了眯眼。
啊,龇牙的兇相,更狗了。
“你先回房休息,本王自己溫習便是。”
見她沒動,蕭燃換了個姿勢,手臂随意搭在支起的膝蓋上,“還是說,你要留下來與本王同床共枕?書房狹小,可沒有地方給你打地鋪。”
隻怕她一走,這些書便會被束之高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