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維持秩序,梁栖月特意在長桌前拉起一道警戒線。然而記者會甫一開始,洪水般的人群就向前沖斷了脆弱的圍擋。
無數隻話筒被高高地舉起,怼到江知渺面前,他們的手臂互相激烈碰撞,争搶最中心的位置,傳出不體面的咒罵。在争搶中,長長的話筒不時失去平衡,甚至偶爾撞到她的臉,像利劍般向她直直地刺去。
密密麻麻的娛記們興奮的面孔,仿佛她在正□□地站在他們面前。他們摩拳擦掌,渴望将她問得啞口無言,無法自證清白,最好是找出證據證明那段激情的視頻女主角就是她。
江知渺不自然地後仰着上身,努力拉開和他們的距離。她讀懂了那些興奮背後的潛台詞:自恃清高的演技派大花,背地裡也是個要向野男人求溫暖求慰藉的賤人。
她這時才深切地體會到,梁栖月為何那麼抗拒讓她召開記者會。哪怕她問心無愧,可直面那些龌龊的揣測,還是會令她産生片刻的動搖——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
網絡上的言論與面對面的對峙相比都顯得過于柔和,她可以做到對網友的讨論視若無睹,卻無法自制地在記者的追問面前慌了神。
“召開此次記者會,并非隻是為了澄清。”江知渺定了定神,屏蔽掉台下的吵鬧,視線從那些八卦的臉上挪開,盡力保持着極其清晰的吐字。
“這種不法行為,已經損害到社會中每一個女性的安甯。今天是我,明天、或許昨天就已經有了其他受害者。”
“我想在這裡,讓大家認識到深度僞造的危害,更重要的是,讓越來越多的人樹立起對Deepfake受害者的正确觀念。”
随着娓娓道來的心聲,她的焦慮、恐懼和憤怒也終于緩和下來。江知渺定神呼氣,繼續說道:“我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某些人僞造成視頻和圖片的主角,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就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受害者。這種傷害與受到毆打、重傷并無二緻,甚至更加嚴重。”
“所以,我想以一個受害者也是一個公衆人物的立場,發出呼籲:希望社會、媒體和親友,能夠給予她們最大的關懷,不要用污言穢語和二次傳播,反複傷害她們。”
江知渺站起身來,向記者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她彎下腰停頓的幾秒鐘裡,所有記者都自發地停止記錄,唯有閃光燈在劇烈地閃爍。
“謝謝大家。”
将心底的話講出來,江知渺忽然不再懼怕與台下的人對視,她恢複以往習慣性微微擡起的下颌角度,正視着每一雙躲閃的眼睛。
這一席話讓媒體啞口無言,提前準備好的問題在她真切的感受面前,顯得下流無恥。江知渺等了半分鐘,見無人提問,再次拿起話筒,準備宣布記者會結束。但是,正在這時,柏霆宇突然從後台走上前來。
頂燈打在他蓬松的頭發上,顱頂發絲随着大跨步的步伐而躍動,棱角分明的臉在看向台下時不帶一絲笑意,江知渺從未見過那麼冰冷的側臉。
下一秒,他卻轉過頭對着江知渺笑了起來,标志性的咧開嘴角的笑容,讓壓抑的會場都明亮起來。
他沒有回應江知渺的困惑,隻是點點頭,給她一個令人安心的眼神,一點一點掰開她握住話筒的手指。
“各位記者朋友,關于僞造視頻的人,已經有了新的線索。”
柏霆宇的一句話宛如投向甯靜水面的一顆石子,會場内瞬間炸開了鍋。不知何時,一旁的大屏也被點亮,他指着屏幕說道:“我們追蹤了幾個最早發布視頻的賬号的IP地址,發現都位于D市,我們合理懷疑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違法犯罪行為,該信息已經同步提供給警方。”
說着,他走到長桌前,俯視着台下的記者,“經過AI領域專家的分析,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網絡上流傳的視頻是有人故意僞造。假如有人再惡意造謠、傳謠……”
柏霆宇頓了頓,居高臨下的視線環視一圈,愣愣地地說道:“後果自負。”
Veil Mansion三十層會場内,《鈎沉》第三季收官節目開機倒計時一小時。
“恪辰,你去休息室看看,還有哪位嘉賓沒有到場。”
接收到邵聿的指令,劉恪辰一溜煙就從會場跑了出去,穿過富麗堂皇的走廊,乘電梯來到頂層,敲響休息室的房門。屋内的氣氛非常熱鬧,從二十至六十歲不等共十餘位嘉賓,此時正在彼此熟絡中。
此次節目錄制邀請的都是在曆史、考古領域多有涉獵的嘉賓,因而大家剛一見面就立刻找到共同話題。劉恪辰一路招呼着他們喝水吃茶歇,穿過布置精美的休息室,将偌大的房間繞了一圈,發現馮教授尚未到場。
距離節目錄制開始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劉恪辰趕緊将此事報告給邵聿。邵聿那邊正在化妝,電話開了外放,隐約能聽見編導在和他順節目流程。
“除了馮教授,其他人都化完妝了嗎?”他的聲音遠遠地從聽筒裡傳來,有些失真。
“都化過了,随時可以前往會場開始錄制。聿哥,用不用我給馮教授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哪了?”
“不用。”邵聿非常确定地告訴他,“馮教授住在D市,開車過來需要三個小時,四小時之前去接他的司機給我發過消息,說他們已經出發了。”
“萬一是堵車了呢?聿哥,要不我還是再确認一下吧。”
“不需要,我知道D市的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