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開看看嗎?”維吉斯問。
看見舊物的那一瞬,大腦嗡鳴一陣,我摒棄了外界所有聲音,保持着雙手接物的姿态久久不能回神。
“王儲殿下怎麼聽到‘多林記”的反應這麼大?”枝欽站在不遠處,小心觀察着。
“你,不知道嗎?”江如遲疑一瞬,如是問道。
“知道什麼?”枝欽一臉莫名。
“沒事。”江如見狀,搖了搖頭。
“小精靈,小精靈。”同我一樣的聲音回蕩在耳畔,與手背上傳來的熱源一起,将那吵鬧的嗡鳴驅散。
“江如。”我對上那雙燦若驕陽的眼睛,不由再次失神。
恰有風過,我在那驕陽中看見了琉璃般的海,與此同時,風吹開了書中的一頁。
“我要如何才能見到你?我已無數次乞求與你見面,始終得不到回音。疼痛扒着我不肯離去,我早已無法安睡,夢境是我唯一能見到你的奢侈品。若我能長眠不醒,我是否就能将你找尋?”枝欽湊到書旁,緩緩念道。
“殿下這本,怎麼同我們的不一樣?”枝欽念完,翻開他的那本書,找不到相似的句子。
“嗯,是不一樣。”我努力平複急促的呼吸,艱難開口。
“不對。”我粗略掃過書頁上的内容,目光在下方某處頓住。本該是倒背如流的祝詞之下,多出了幾行新的内容。
“洶湧的海潮推着我降落于此,這地安全,也渺小得難以找尋,我要在這生根,我也不願離去。”江如念着,突然沉默不語。
“這是誰的字迹?”我驚呼。
我現下心亂如麻,突如其來的舊物打亂了我在大陸時勉強梳理出島頭緒,面前的這些文字如同一根根線在我腦中糾纏,争搶着試圖獲取我的注意。
亂了,全亂了!
“什麼?”處于情況之外的枝欽歪頭以做不解。
“維吉斯,這。”我試圖再次組織語言,遺憾失敗。
“小精靈,從頭看,所有都要看。”維吉斯看着我,隻留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來,“還有江如,你也要一起看。”
我下意識去牽江如的手,觸到一片冰涼。
“江如?”我轉頭看向她,笑着安撫,“沒事,不是什麼鬼怪之說,一本書而已。”
“你會于此地伫足嗎?它不隻有漫天煙塵和無法看穿的堅實堡壘。穿過這濃霧幕簾,越過熙攘喧嚣的煙火,再踏過寸寸粗粝沙石,你看見了嗎?那藏于滾燙蒸汽背後的暖黃飄窗的一角,它散着醇厚的香甜和苦澀。還有那掩于人群背後的林中瀑布,飛濺的水珠組成虹橋,這是通往安甯的道。倘若你來于此地,請将目光流連在我身上,賜我屬于你的純淨。我渴求着你,與我深切的心意。”
“我會喜歡這地,這是同叢林完全不同的光景。漆黑叢林泛着森白冷光,苦痛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經。我要醫治萬民,這本就是我的重責,我要止住顫抖,要穩穩接住滴落的藥劑。願這叢林,喜樂安甯。”
“奇怪,之前的時候明明沒有的。”我蹙着眉,越想越亂。
“會不會不是同一本書?”枝欽比對着兩本書上的内容。
“不會,隻有這一本。”我說得笃定,接着,下意識轉頭看向江如,“對嗎江如?”
江如坐在一旁,靜默着盯着《多林記》出神。
“江如?”我又湊近了些。
“小精靈,能讓我翻翻書嗎?”江如回神,目光依舊緊盯着書。
“随便看,随便寫。”我答得毫不猶豫。
江如接過書,看得極慢。
江如的狀态不對,又說不上哪裡不對,我靜靜站在一旁,看着翻書的江如出神。
觀察江如是一件極有意思,又是下意識會做的事,不知不覺,就觀察了江如這麼多年。
我曾對着那張空白面龐幻想過多次與江如再次見面的情景,面對如此美好的未知,光是幻想便足以令我歡喜,卻也從未想過我與江如能真的再次相見,還長得與我一模一樣。
我現在十分确定,江如帶着前朝大陸的記憶。
想到頭暈眼花,困意襲來,我脫力躺在枝葉叢裡,聽着銀湖湖水略帶波瀾的音調,隻覺身心逐漸從地面脫離,在水流的托舉下,越升越高,倏爾重重墜入黑暗。
永生之地。
相比上次見到顯得空曠了些,但依舊黑而透亮。
全地最中心,立着兩隻熟悉的籠子,巨籠之中,一如既往地關着無數飄散的細線,仔細看去,這些線條,似乎有靈。籠子中間的空地,放着一張椅子,椅子上躺着——“我”。裹着椅子的屏障不知何時消失,這次我可以碰到椅子上的人了。
當我指尖觸上溫潤,離奇的帶來了一種熟悉感。
“江如。”我失神喃喃。
“我”穿着白色的長衣長褲,整個人枯瘦得有些過分。未被衣服遮住的手背上帶着大塊淤青和明顯的疤痕,我目光一凝,往上卷起袖口,可見之處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