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出社會以前,我覺得我就是那種會在文學裡溺死的人。但直到今晚看到殷念的這一面我覺得,她才像是真正會溺死在文學裡的那種人。
可從殷念白天在會議室裡的表現來看,我找不到一點文學人入世困難的痕迹。
她的破碎她的惆怅像昙花一樣僅存在于博爾赫斯的詩裡,詩一念完她就又變回了那個快樂的殷念。等到出了這扇門,她還會變成那個會議室裡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殷念。
殷念,你到底有多少面?
夜深了,我們聊得也太深了。我知道此刻殷念又是殷念而不是市場總監了,我試圖讓殷念回歸到市場總監的位置上。
但我沒想到殷念調出了投屏,然後放起了音樂。
噢,該死的,玫瑰,音樂,蠟燭,紅酒。在這麼暧昧的氛圍裡談工作,真的太糟蹋了。
更何況那支音樂,還是《Carol》裡我很喜歡的一支配樂。
過去的我,那個敏感的文藝的我的靈魂随着這首歌流淌到我的身上來。
那時的我還喜歡讀博爾赫斯,會因為突然被某句詩擊中而滾下淚來;現在的我在三點一線裡被榨幹了靈魂,下了班隻有力氣看點快甜爽的無腦短劇虛度時間。
像今天這樣和殷念談起文學,已經是大學時代和同學壓馬路時才會有的精神享受了。
離開學校之後我常覺得孤獨,這種孤獨不僅是因為離開了姜伶,也是因為離開大學後,那群能與我壓馬路暢談文學的人也都消失了。
那時我們還住在象牙塔裡,社會的塵霾還沒有向我們撲過來,在象牙塔的頂端我們好像伸手就能夠到星星。
後來,為了在社會上更好地活着,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閹割了自己,封鎖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于是再相見時,大家也不再聊文學與愛情,不再聊夢想與遠行,而是聊房子與車子,聊升職與婚姻。
而現在殷念出現了,在我毫無防備之際。
她進入了我的精神世界,又消解了這種孤獨感。
我意識到我們正在度過即使被浪費、也依然會覺得值得的時間,無關乎生理吸引,而是直驅入靈魂。
我意識到我們聊起了各自的碎片,聊起了那些我們之所以是我們的碎片。
我意識到一些超脫肉身之上的、真正的對話正在我們之間發生。
如此迷人,令人上瘾。
我意識到這很危險,這似乎并不符合我對這段關系後續發展的預期。
我知道我應該趕在沖下深淵之前刹住車。
但我還是聽見過去的自己替現在的自己問:“殷小姐也喜歡看《Carol》?”
然後殷念起身走了過來,繞到我身後,雙手放在我肩上,落地窗把我們的倒影摁在城市夜景上面,“My angle,flung out of space.”
她說完這句話,就對我做了電影裡Carol對Therese做的事情。
她伸手勾去了自己的肩帶,于是睡裙滑落到她腳下,然後她用手扣住我的後腦勺,彎下腰來吻我。
我整個人癱軟下來,被她吻得七葷八素,在她的吻裡我進一步成為了以前的自己而迷失了現在的自己。
然後我被殷念帶到了床上,然後我們做了電影裡Carol和Therese做的事情。
結束後,巨大的空虛感湧來臨之際殷念抱緊了我。她填滿了那陣空虛,嚴絲合縫。她知道我需要什麼。
之後殷念又重複了那句話,“My angle,flung out of space.”她說這話的時候深深望進我的眼睛,那雙眼裡滿是餍足和貪歡。
我不知道她在我的眼裡看到了什麼,總之她又快樂地笑了。然後來吻啃我的頸脖,還惡作劇地在我胸上留下一個嚣張的紅痕。
後來殷念坐起來,光着身子去抽床頭櫃上紙巾的時候,隔着燭火我看到她臉上發光的細小絨毛。她光着的上半身被勾勒出金邊來,聖潔得像是缪斯下凡。
她給我擦的時候動作好細緻好溫柔。會弄疼你麼。幹淨了麼。她耐心地問,沒有一點不耐煩。
或許是氛圍太到位了,玫瑰,音樂,蠟燭,紅酒。我于是突然開口對殷念說,“如果是以前的我遇到你,也許我真的會愛上你。”但剛說出口我就後悔了。用祈使的口吻進行承諾本就是一種犯罪。
殷念抱着我,貓一樣在我頭上蹭了蹭下巴,“那就愛我吧。”她的語氣裡帶着孩子般的殷切和天真。
我歎道,“我說的是以前。”
殷念把一縷垂落的頭發撩至耳後,停了一下,說:
“現在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