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在殷念的蠱惑下松口,我還是那個瞻前顧後的我。
成年人要考慮的總是更多,身體可以被攻城略地,但要是理性也被攻陷了那可就完了。
好吧,其實我當時已經很有點五迷三道了,如果殷念當時再多說兩句,也許我就會鬼使神差答應了。
我本來就不擅長拒絕,更何況是拒絕一個姐姐。
但面對我的拒絕,殷念沒有堅持。她隻是抱着我說睡吧。
隻是睡前,她又向我索了一個親吻。
我依舊古闆地覺得,親吻是獨屬于戀人間表達溫存的方式。可是玫瑰,音樂,蠟燭,紅酒。
于是我還是親了殷念。
然後殷念就枕着我的一隻手臂,很快樂地睡着了。
殷念睡覺的時候很喜歡枕着什麼東西。在海上那晚我就發現了——那晚半夜,我曾經被手臂的麻痛喚醒過一次。
第二天醒過來,我給殷念提議,我說側躺容易長法令紋。殷念就很近地把臉湊過來說,那你看我有法令紋麼。
當然是沒有的。二十七歲的殷念好美。一切形容美的詞彙在她面前都相形見绌,因為她就是美本身。
我在她面前也相形見绌。
以至于我至今不明白她到底看上我哪點。
又或者說隻是想玩玩?
可她口口聲聲那樣殷切,不像是裝的。
從那家五星級酒店出來後,日子又滾滾向前砺去。
我和殷念工作上的對接多了起來,出于工作需要,我不得不開始頻繁回她微信。
後來聽策劃組長說起我才知道,我們這個項目,本來是要交給殷念手底下一個執行總監去負責的,不知怎麼最後還是落到了她手上。
而殷念之前一直都是在10樓辦公。為了更好地和我們對接,才把工位搬到了8樓。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不禁想,我可以理解為殷念别有用心麼?我不知道。
我又了解到殷念有海外背景,在寰宇遊戲海外分部工作過三年。我說以前怎麼沒在公司裡見到過殷念。
這也就算了,我現在老是在公司偶遇她。有時候是在洗手間洗手,有時候是在水吧買咖啡,有時候是在露台摸魚。
每次殷念見到我,人多的話,她就遙遙對着我點頭招呼一下;沒人的話,她就湊過來說,嗨,陳小姐,要不要跟我談個戀愛。
我沒有一次不落荒而逃。
520那天,我收到了一捧玫瑰花。
我因為太忙而完全忘記了520。但你要問我514,我倒是能記得的——那是520版本内容外放的日子。
而我作為劇情組長,要做的是在514之前,保證外放的劇情内容準确無誤。
所以我的記憶節點是514而不是520。
在這個行業裡,節日從來不是用來慶祝的,而是用來趕工的。
玩家過節,我們過關。衣食父母要過不好節,我們就隻能上天台過節了。寰宇遊戲的KPI考核從來不會對任何人網開一面
于是收到那捧玫瑰時,我才想起來那天是520。
我還記得那是一捧藍玫瑰,藍得刺目藍得嚣張藍得妖冶,就那麼安安靜靜地擺在我的工位上,像是要把我的工位都燒穿。
那捧玫瑰沒有署名,但我當然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畢竟我還對那一整個套房的藍玫瑰記憶猶新。
玫瑰裡插着一張小卡,我拿起來一看,上面是灰調玫瑰色的鋼筆字:
[陳小姐,要不要跟我談個戀愛?]
貼近鼻尖嗅一下,還能聞到一點淡淡的香水味。和殷念身上的氣味很像。
我笑了,我确實被取悅到了。我再一次有了種我和殷念在談戀愛的感覺。
可我們不是炮.友麼?
但那捧藍玫瑰實在太紮眼了,放在工位上太不合适,也許還會引發一點流言蜚語。
畢竟在很多人的眼裡,一個女性能稍有點職級,靠的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爬對床。這一點似乎各行各業通用,哪怕是注重創造力的遊戲行業也不能免俗。
我能坐到組長這個位置并不容易,我很愛惜自己的羽翼。雖然我這個組長當得好像演戲,本質上我還是那個會因為讀到博爾赫斯而滾下淚來的死不入世的矯情文青。
可誰讓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就算是演也得把威信力給演出來,演得讓别人信了,自己也就信了。
于是我把那捧藍玫瑰扔進了公司消防通道後面的垃圾桶裡,隻留下了那張小卡片。
我不知道殷念那天有沒有去消防通道那邊丢垃圾,反正她那天沒來跟我說晚安了。
但是第二天她又照常跟我早安晚安起來。
我一如既往回她,早上是早上好,晚上是早點休息。她繼續很快樂地跟我分享生活。還想邀請我去看音樂劇,當然被我忍痛拒絕了。
雖然有那麼一瞬間,我對能白嫖那劇票瘋狂心動。
一進入六月,我就忙得眼睛成了鼻子,鼻子成了嘴巴。最忙的時候,好友程見熙約了我三次我就拒絕了她三次。
别說工作日了,我連周末都沒空。我們這個行業就是這樣的,一碰到大版本就忙得原地起飛,看着薪資亮眼,但其實完全是用996堆出來的。
而我一忙,就代表殷念也得忙起來。研發和運營本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邊忙着産出,另一邊就得張羅着把那些産出賣個好價錢。
所以當我又一次在公司露台看到依舊光鮮亮麗、一絲不苟的殷念時,我大為吃驚。
那時傍晚已過,天色藍得發昏。我靠在公司露台的欄杆邊上,正抽着一根ESSE細煙,準備等這支抽完就回工位繼續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