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沒再聽姜伶說起過她那群朋友。
那時候我太年輕,心軟得沒有邊際,在人際交往上又總是太過包容,不管是朋友還是情侶吵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向來都勸和大過于勸分,我認為緣分太易解而不易結,所以更應該珍惜才是。
所以我不希望姜伶因為我的緣故和她的朋友們産生嫌隙,哪怕在見識了他們那樣的面目之後——我想姜伶既然能和他們做上好幾年的朋友,那便代表了他們自有他們的可取之處。
有的人或許不是個好人,但卻能是頂好的朋友。
隻是我也沒有自作多情到那個份上。姜伶不再提起那兩個名字,我也沒有再去過問。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姜伶順利拿到了駕照,家裡也早就給她準備好了車。大概是在一次尋常的約會途中,我嗦面條的時候,姜伶突然問我,要不要跟她去自駕遊。
我震驚得嗆了一下,姜伶又是給我遞水又是給我拍背。我緩過來之後,對上姜伶那雙明亮的眼睛,盈盈的盛滿了期待。
我措了下辭,在所有語氣裡定位到了最委婉的一種:剛拿到駕照就上挑戰模式嗎?要不咱們再……呃,沉澱沉澱?
喂!姜伶伸手輕輕彈了下我的額頭。你怎麼就知道我沒有沉澱——
要不我之前怎麼會被姜伶的長相給迷惑到呢。看吧,大部分時候姜伶都是這樣明亮又張揚的樣子,和那張少年感的臉很對得上号。
這以後我才知道,姜伶早在十六歲的時候就學會開車了。
姜伶還說,她當時在附近的一個大學裡練車,出校門的時候沒刹好車,還把人學校的欄杆給撞壞了,賠了幾百來塊錢。
聽完我尴尬地摸了摸鼻梁骨,好吧,有點超綱了,這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嗎。别說十六歲了,就算現在十八歲了,我也連方向盤都沒有摸過。
那這樣的話,我就沒有再掃興的理由了。
那時我也不過才十八歲,說對自駕遊一點都不感興趣,是不可能的。
在十八歲的我眼裡,出遠門就已經是一件很酷的事,更何況是自駕出遠門。
但有個問題就是……錢。
我的家庭雖然不算太窮,但也沒有很富。我每個月的生活費允許我有些許餘錢用于娛樂,但并不多,更何況鍵盤的分期我還在付,我實在沒有更多的錢了。
我知道隻要我開口,姜伶肯定會說,錢的事交給她就好了。
但我沒有開口,十八歲的時候我還習慣于用非黑即白的思維模式去思考問題,我認為隻要一旦沾上了金錢我們的感情就不純粹了就完蛋了。
我想起了姜伶那些把她當做ATM姬的前女友們,我想我不能變成那其中的一員。這是十八歲時我所能想到的對這段感情最基本的尊重。
思來想去,我隻好在海鮮市場賣掉了我的Switch和幾張卡帶,盡管那是之前我攢了很久很久的錢買的。
很快就有買家找上來,敲定好當面交易的時間和地點,見面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微信餘額就這樣進賬了兩千五。
買家是個很腼腆的女孩子,看起來還十分社恐,交易完成後卻還特地留了評論:小姐姐人長得可愛機子也保存得很好。
女孩們總是不吝啬于對女孩們的贊美,這就是女孩子的可愛之處。
那時候還流行一個說法——說走就走的旅行。而人隻要立足于社會上,就無法不被當下的潮流所裹挾。
很快我們就選好了目的地,在做足攻略規劃好路線帶齊東西之後,我們就踏上了這場說走就走的自駕遊之行。
臨走前程見熙特地約我出來,神秘兮兮地塞給我什麼東西,回到家後我拆開一看,發現是一盒指套,還是帶顆粒的那種。
我戳進微信給程見熙發了個問号,程見熙回了我一個黑人撓頭笑的表情包。
一切盡在不言中。
才怪。
我還沒準備好接受從學生到成人的身份轉變。性之于我既神秘又危險,似乎隻要一踏入這道大門,就會有類似潘多拉魔盒的東西被打開,而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我把那盒指套塞進了書桌右手邊的第三個抽屜裡,又墊了幾本書蓋住它,确認它不會被輕易翻出來的時候,才推上抽屜。
但在出行前夕收拾行李的時候,出于我也說不上來的原因,我還是把它從抽屜裡拿出來,塞進了行李箱裡。
第二天天沒亮,我們就上路了。
十八歲是個很奇妙的年紀,有人在十八歲還被要求晚上八點之前必須回家,而有人卻可以連去到千裡以外都可以不用跟家裡報備。
我和姜伶就屬于後者。我們需要進行報備的對象,隻有我們自己。
不是我們不想報備,而是我們沒人可以報備。大人們選擇将我們留在家裡不聞不問,隻定期打來生活費維系着我們的生命,我們就隻能被動接受。
這種生活方式從我們懂事時起就延續下來,早已習慣成自然。我們習慣了與自己的孤獨共處,而現在,兩個同樣孤獨的魂靈決定結伴上路。
我們本來打算去呼倫貝爾大草原,但哪怕沒什麼出遠門的經驗,我們也知道暑假是旅遊旺季,而呼倫貝爾的名氣太盛,去了怕是徒看人頭。
幾經對比之後,我們最後決定去鄂爾多斯草原。
至于為什麼是草原——兩個月前姜伶在遊戲裡和我綁定俠緣關系的時候,選擇的場景就是草原。
我還記得那晚,遊戲裡的煙花炸得噼啪響,像是要破除次元壁照進現實。鏡頭拉遠了看,好似一片火燎着草原。
屏幕上彈出【[折雲笑]請求和你擁抱,是否同意】彈窗,我在同意按鈕上輕輕一點,遊戲裡的兩個小人就抱在了一起。
耳機裡傳來姜伶的聲音:“以後我們去看真的草原吧。”清冽又腼腆。
我不會開車,沒法和姜伶換着開,姜伶便隻能開一會兒歇一會兒。
我雖然不用開車,坐了一天,卻也感到有些疲勞。